2008-07-22 16:14:53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紐約風煙

紐約風煙
圖◎陳裕堂

◎黃光男 圖◎陳裕堂

紐約,好久不見了!

應邀參加「中國水墨畫美學體系研討會」之際,當可再看看這個令人著迷的城市。

每次從長島或紐澤西進城,沿途的自然景觀:海浪、樹林、公園或船隻航行在港區間;人文的建築則矗立在前:整齊的碑屋,相對於活著的人的居所。

人啊!可以高瞻遠矚,也可以平步觀景,將生活規畫得舒坦愉快,因而大廈林立,櫛比鱗次地建置居家住所,紐約就是這樣建起來的。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五十二街上的古根漢美術館、現代美術館以及大都會美術館。

由於美國社會的活力源自人性原真,因此儘管只有兩百年的歷史,但物質之外,布滿紐約城市上的精神食糧,卻處處可見,包括金融市場或百貨公司,使它儼然成為世界城市的典範。

我想起曼哈頓附近的華爾街,以及音樂廳、歌劇院。我曾參加幾場表演會,除了觀賞街道充滿藝術裝置外,室內的表演節目,如:《西貢小姐》、《咳!加爾各答》的歌舞,竟然可以連續表演二、三十年!

或者說有高品質的城市,就有高品質的市民,也就有優質的藝術創作。猶記二十五年前,在市中心處的普普大師安迪.沃荷,或是稍早的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帕洛克等名人,不都是這裡產生的嗎?

表演節目令人激賞,不僅是演員,街上行走的、店內蹓躂者,或許也受到環境的感染,加上鮮活的色調,直接間接地促發他們藝術欣賞的能力。

在美術館,進行精神的告解

從中央公園出發,除了看見慢跑的人們,成群的鴿雀,還有踽踽老人在春陽處望天色,或許想要穿過林蔭的五十二街吧!因為那些博物館群,是令人著迷的地方。

且說大都會美術館,雖然館史近百餘年,與美國歷史相去不遠,所能蒐集的美術品應有其時間的局限,但進入參觀後方明白美國之所以強盛,可以從它的美術品展線上知其一二。

每年四百萬觀眾、又得企業體的贊助,與它溫暖的行銷方法,大都會美術館使紐約更具文化的光彩,哪管美國建國史的長短。

與大都會美術館相近的現代美術館,依其特性乃是現代美術的展示館舍,除了美國的現代藝術品外,歐洲、亞洲的美術品亦是蒐集的重點。有趣的是,當近代美術規畫展出的同時,發現第三世界的現代作品,具有強大的主導力量,更甚者與鄰近的惠特尼美術館的實驗性的展示,以發覺新美術的地方,實有一別輕重的競爭態勢。

每回蒞臨這兩座館舍,我急於比較它們各自展現的主旨與效能,做為台灣美術館營運的參考,包括博物館商店營運方式,更是活化美術館的有效策略。

惠特尼美術館,是當代美術與美術家發揮場所,引領國際間的新思潮、新作為。雙年展或特展的品質均受美術界的重視。

轉個彎便是古根漢美術館了,這個睥睨國際美術館界的現代化美術館,除了以現代美術品做為研究展示重點之外,應用企業營運的方法,把美術品當成連鎖的有機品,影響博物館功能丕變;甚至有「連鎖店」的行銷,引發國際博物館界的議論。是否成為博物館營運的主流,至少在諸多的分館設置,它已贏得了博物館界的關注,甚至以它為典範。不過若這種幾近壟斷市場的方法可行,博物館以「教育、公益」為標的的理想,將會受檢討。

館長來自財務系統的任命,難怪它以商機為考量。

拐個彎,來大教堂參訪一下,「今天不是禮拜日,當然沒有多少人來告解,或禮拜」友人說,說得也是,沒事何來坦白,況且神靈不在人的精神上嗎?當下到教堂與到博物館的民眾已不成比例,可見教堂若有博物館營運的想法,或博物館有教堂肅穆的態度,恐怕兩者之間的關係就更密切了。

躲進陽光的斜角,想起九一一

不知不覺地走進九一一事件現場。

猶記發生倒塌後的三個月,我在一個陰雨的下午到此憑弔過,除了心裡的憐憫之情外,更多的不解,人類文明了數千年,為何尚有如此激烈的相殘呢?

在大廈裡突然消失的人,化做煙灰揚塵一片,而親人間呼喚,是否也有魂歸來兮的感應,要不然似蠅非蝗的飛蛾在現場徘徊不去,似陰魂不散地糾葛在一起。

真的不忍看到滿地的祭品與祭文,致家人、子女的話語,我也雙手合十,淚眼相視,模糊一片的不是人影幢幢,而是冤魂流蕩。

走過彎道,看到街頭的雕塑品,描寫著當年從事搶救的消防人員,有驚悚的表情、爆發的動作,藝術掌握當時情景,寫實兼人性救援的表現,其藝術性深藏在心靈的深處。

我佇立良久,看著行人的表情,大都懷著敬重的態度在深思、在致敬。

今日無雨,卻有烏雲罩頂,似乎還有很多的疑問與遺憾,親人、朋友、路人的感受卻不一樣的。我無法臆測他們的想法,不過在這個受難地區工作的環境或人們,幾乎都是嚴肅的,也認真的。

步履蹣跚在街道,尋著有陽光的斜角,看自己的影子何時躲得過樓影的湧沒!

新興蘇荷區,拜訪故舊

與唐人街不遠的蘇荷藝術區,是每次到紐約必訪的地方,除了看看友人是否仍然守住廣大的畫室。老友的豪情也在這地區迴盪,雖然有的人已遠離,不知去向,有人仍然創作不斷,譬如說楊熾宏或斯圖強等人。

我的興趣,仍然停在藝術專區的形成上,或經營繪畫市場的畫廊,是否有些改變,或許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做為台灣藝術產業的參考。

畫家的聚集居家或工作室變少了,只因為此地房舍價目高,或改建新興大樓,已不適合畫家生活所需的「原性」瀟灑心態,對於熱鬧的氛圍,僅適合金錢數回的增減,而畫家往往倚靠「孤寂」中的熱力,才能發揮所長。

而今,大樓更新,裝潢豪華。雖有大型畫廊林立,但商業氣息濃厚溢過現實生活的能力,除了已出名的藝術家外,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很難擠進展覽場;較具獨創性的藝術工作者,亦只能徘徊在畫廊之外。

蘇荷區,由於廢棄廠房的寬敞廉價,引起藝術家的群起湧至,使這個地區處處充滿驚喜與活力。最重要的是活化了閒置工廠或廠房,使棘手的工廠用地變成藝術家創作的新生地。畫家、畫廊、畫商開始活絡起來。

看著極活躍的經紀人,或畫廊老闆,以專業的才華行銷畫作的場面,深深感受到畫壇以及企業管理人的重現,此時因「藝術產業」而被提起,被重視的程度,引為國際間的一份新產業、新勢力。而且閒置空間的應用,也風靡全世界,其中包括英國的泰德美術館,西班牙畢爾包美術館,都建立在廢棄的工廠或工業地。這種除舊布新的力量,是20世紀以來人文精神的展現。

在蘇荷區,我見過姚慶章的畫廊與畫室,夏陽的工作室,以及不復記得的年輕朋友,我看著灰暗的天空,雖然眼前霓虹燈閃爍著、大廈屹立,那又能說上心情嗎?

自由女神火炬,點燃夜色

水墨畫質論證,說是時代的、環境的,還是東方的,看來是自說自話。西方人雖然也加入研討的行列,但認知與主觀層次仍然得不到「共同」的見解。

傍晚時分接受友人牛先生的邀約,到紐約外港晃一晃。

在夕照星光裡,一波一閃,有如傅家「畫浪法」,既是暈染筆法,又有犁耕筆觸,被挑動啄食的海鷗顯得有些急躁。

看著大船入港的沉重,也看著輕舟飄浪,想起唐寅的「輕舟歸棹」的情境,筆端生浪,墨痕輕染,既寧靜又舒展。

不同的是繁忙的光點增多,有著排隊的船隊入港。當嗚嗚示警氣笛響起,知道了這個國家的實力,豈只這一處的繁忙。

令人感慨不是紐約港船種的多寡,或卸貨的噸位,而是一種欣欣向榮的氛圍,割開了某項擔心的消長,她,紐約的自由民主形象,或是矗立於港灣的自由女神,正高舉上升的火炬。

我曾在法國的一個博物館看到這尊如神的原作,可就近揣摩她藝術創作的神。

夜漸涼了,船隻伴在波影粼光中,紐約港岸的大廈正陸續開放美麗的彩燈。

當下的海浪擊岸,屹立不動的自由女神,不論從哪一個角度,都可以是水墨畫創新的描繪對象。

好友相聚在自由女神廣場,夜風有點冷,心卻在景色中呢喃。突然想起普希金(俄國詩人)的詩句:我喜歡黃昏的宴飲/歡樂是宴會的主人/而席間的立法者是/自由──我崇拜的女神。

不知我回神後,是否能將「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說得清楚,以水墨畫畫出感動的此刻。●

 

自由時報-97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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