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外婆 ◎思玥
 
 刊載日期：2008-08-06  
 

 外婆出生於民國元年，於千禧年元旦當天離開人世。深刻於心頭的是十九歲負笈北上那天，彷彿朱自清「背影」一文中的場景重現。
那天，背起收拾了幾天的行囊，前往大廳向外公、外婆辭行，外公應了一聲，隨即轉過頭去；外婆卻是即刻撐起身子，忙不迭地叫聲：「阿妹啊，我甲妳去車頭！」見她起身，趕忙上前攙扶，「阿嬤，你腳痛，不通啦！」「無要緊啦，我嘛要去運動、運動，走。」拗不過老人家，只得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腦海裡同時浮現朱自清父親的一句「不要緊，他們去不好！」平常五分鐘的路程，那天，婆孫倆卻走了近十幾分鐘，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我只注意到外婆走路時因長期風濕折騰而微微抖動著的雙腳。
行至月臺，外婆問說：「妹仔，車擱外久會到？」「擱十分鐘。」「啊你滴這坐，我去頭前看邁。」語罷，復又吃力地步下月台，往站前的雜貨店走去，眼看著朱自清父親過月台去買橘子的畫面真真實實地在眼前上演著，卻也偷偷地拭去眼角的略禲A不敢讓人瞧見。總以為老人家是去找人聊天，可沒兩分鐘，驚見她手中竟拿著大包小包往回行來，只管狂奔過去，接過外婆手中那稍嫌沉重的負擔，「阿嬤，你哪會買這麼多東西。」「台北很遠，你留在車上慢慢吃！」四隻手就一直這麼握在一起往月臺的椅子走去，真的不知該說什麼，「阿嬤，你先回去啦，我等下會自己上車。」「你上車了我再慢慢地走回去。」坐在候車椅上，阿嬤的手卻是愈握愈緊。車子進了站，走進車門，站了好一會兒，外婆的手仍不捨得放鬆，一手緊握，一手輕拍手背，深怕火車一開動，她會一個踉蹌而跌倒，「阿嬤，你緊回去！」「嗯！」直到火車發出嗚嗚聲，手上的壓力才被解除！站在車門口，回首望著右手高舉、步伐加大的外婆，似要追上火車前進的速度般，「阿嬤，你緊回去啦！」語畢，再也忍不住落下眼瓷A朦朧之中，只見外婆的身影漸形縮小，終至消逝。自此展開長達五年的異地生活，再回鄉長住時已是身為人母。
返鄉後第二年外公辭世，帶著孩子邊哭邊跑，那是第一次失去身邊的親人，也才驚覺自己是多麼地不孝！三年後再度失去另一個親人││外婆，接獲大舅電話時，並未告知狀況，只交代沒事就過去一趟，私下只當老人家又在鬧情緒，要我過去安撫而已，仍沒中斷手邊的家事，想說應該沒差這幾分鐘，等衣服晾好之後就趕過去。十分鐘後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一接起來，電話那頭的表妹卻是哭著說：「姐，阿嬤走了，妳快點來！」已記不得當時的心情，孩子帶著，趕緊飛奔而去！
外婆在我，那是比母親還像母親。年輕時不顧眾家兄弟的反對，執意自母親手中接回年幼的三姊妹，帶在身邊照顧，最小又最愛哭的我，總比大姊、二姊多獲得幾分偏寵。每每和小朋友吵架，不論先前的氣勢如何逼人，最後總被一句：「你這個沒爸沒媽的小孩」給說得默默走開，躲在後院角落哭，待外婆尋獲後，不捨地抱在懷裡，邊拍背邊唱著她那首亙古不變的歌曲「思啊││相啊││枝││」即便是在病榻上，歌聲仍是不時迴盪，外婆臥床也有好一段時間，總以為會一直持續下去，怎樣也沒料想到這麼一天的到來！哭跪著爬進大廳，望著躺在一側的外婆，那是無法抑制的悲傷，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自己。
匆匆八年的時光流逝，從未稍稍減少這份心底的悲痛，這幾日更是深深地思念，也該找個時間回去上一炷香了！※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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