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離拜訪新認識的朋友時間還早,我在他家附近的巷弄遊走起來,這是多年來幹影劇記者自然形成的習慣。習慣在記者會的前後,在會場前後與裡外四處遊走,不是兒時偵探小說記憶在作祟,也非現在推理小說經驗在實驗,比較接近是藉機尋找某種「野味」──讓內分泌更加流暢、不在自己掌控的氣味。
一個穿得像貴婦般的女子從我面前嬝嬝走過,她一手挽著寶藍色的名貴手提包,另一手提著一個很不小的塑膠袋,袋子裡的東西咖啡色點點凸起。我忽然想起最近正要上映的國片【花吃了那女孩】,裡面第二段的張榕容,她很喜歡跟蹤女人,尤其她在跟蹤時的表演,散發出一種融合了想吃女孩與可愛男孩的曼妙氣味。
我想起退伍後沒多久跟兩個朋友住在台北南港時,大家形成夜半一邊吃雞腳,一邊大談電影的怪習慣,當時那種口與心都充滿津液的難忘滋味。
當時我住在南港,約莫夜半近十一點時,四處遊動的滷味攤販的叫聲就在樓下響起;他說他來自三重。我們住在一起的三個人就這樣常買他的滷味吃,配著東方美人、翠玉(茶),運氣好的時候,偶爾來此借住的新店朋友,會帶來木柵鐵觀音、佛手。每當心情像口水遊蕩開來時,我還跑下樓去拉著雜貨店老闆的女兒,一起爬上我們住的頂樓上的水塔上,看著南港特別大的月亮。
不知是吃了雞腳導致內分泌洶湧不已,還是漂亮的雜貨店老闆女兒教人內心澎湃難已,只覺此時舌頭燦爛得好像植物園裡滿池的蓮花,每個小蓮花都射出大月亮般的光芒。
「怎麼判定一部電影的好壞?」十多年來總有人這麼問起我。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看來有好幾十個,自認回答最好的一個,正是那時住在南港有回剛從水塔上看月下來時:「如果你覺得口腔裡的口水分泌得比平常多,那對你就是很好的電影。」
「哪一部電影教你流最多口水?」沒想到那個偶爾半年才出現一趟的女生這麼問我。她剛從澎湖的望安嶼教書回台,她的媽媽曾經為了在夜市裡賣藥,把手伸出去給剛燒開的水滾燙,然後立即塗上他們要賣的藥,以顯其「神效」。
「【阿拉伯的勞倫斯】、【遮蔽的天空】。」我的話完全沒經過腦子,舌頭搶了先,口水已經翻攪到我腦海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打破寧靜說話,「好像都是關於沙漠的電影?」
2‧
古怪的是,自踏入記者這行業,下班後獨自一人時,最常想吃的東西,不是魚下巴就是雞腳。下班時分多半將近午夜,想吃魚下巴,只能到即將打烊的賣場,買冷凍魚下巴,回家自己調醬烤著吃。當然,味道不會很鮮美。報社附近有個小吃攤的雞腳做得很不錯,是比較新鮮的選擇。但因為我不喜歡下班後再碰到同事,所以只有在很不得已的嘴饞狀況下才上這家小攤子。
有天晚上,我剛把抹了醬的魚下巴放進烤箱時,一個實習記者打電話問我說,她們一票人來到永和豆漿大王,問我要不要也一起來?我等魚下巴烤好包裹妥當,來到豆漿店後我只叫了一杯香濃的豆漿,就這樣配將起來。原本嘰哩呱啦的小女生們,突然鴉雀無聲地看著我。我吃得很專心,過了大概半分鐘才察覺;我抬起了頭問她們:「妳們也有興趣嗎?」
其中一個跑體育的實習記者問說:「這條魚從哪裡來的?」她們都笑了起來,我卻愣了一下。不知為什麼我當時這麼說:「有沒有想過怎麼在沙漠裡找到一條魚?」所有的女生都異口同聲說:「沙漠裡怎麼會有魚?」
「應該是沒有,萬一有了,那是什麼?」我精神了起來,小女生們也挺起她們原本歪七扭八的背。「漏網之魚!」過了好幾秒,有人這麼說。「漏魚之網?」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
「所以,」我這才想起其實我今天晚上買的雞腳還放在流理台上,「『沙漠』是我說的,並不是妳真正親眼看到或實地採訪到的;」我因為看到前天拿出來解凍的魚下巴,一直躺在調好的醬旁,就趕緊給它烤將起來;「魚,說不定是我們刻板印象所引起的錯覺。」
「哎啊,永和有上百家豆漿店招牌上寫的都是永和豆漿大王,我們來的這家是真的嗎?」這時有人突然尖叫了起來。
(顏士凱/O Sole Mio‧邊邊角角藝文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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