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世間女子◎盈盈
【藝文賞析】世間女子◎盈盈
刊載日期:2008-10-02
同一棟宅子裡,卻都有不同脾性的人共處,她們的背景不同,個性也迥異。
徐素素是醫師之女,自小沒有物質困窘的情況,但高二時,父親沒有徵得子女的同意,迎進二阿姨,她為母親抱屈,卻又不能有所作為,只好砥礪唯一的弟弟要爭氣。徐丁文呢?是一個較優柔寡斷的人,覺得自己身為長子,卻又不能助母親一臂之力,常帶著力不能及的愁容。
方慶佳是性格較暴烈的人,相當有才華,她的才華也是「逼」出來的,她是六個兄妹的老大,父母不和擾攘的環境,使她有較他人早熟的心理;因為好強、不願意低頭,她發展了自己多方面的能力,舉凡攝影、朗誦、球類運動,她都可以插上一腳。她同徐素素是多年的同學,深深了解徐家景況,但她從不苟同素素的委屈求全,她說:
「要是我是妳爸爸的女兒,妳爸爸不會那麼好過。」
「我母親是為我們在忍氣吞聲。」
「我知道。但是夫妻除了情分之外,還要有道義。以後我丈夫要是這樣,我會和他決裂。」
素素很平和,不太容易和人起爭執,她和楊益的情感也走得很平穩。而方慶佳,偏偏又是多嘴加古道熱腸,看不滿意一定要出手干預,得罪人的地方自然就多了。有一回她在買票的時候,吼住一位插隊的女士:「請妳按順序排隊。」女士羞溼灡e,惱羞成怒,就要破口大罵,這位方俠士還得理不饒人要加一句,結果被一隻大手阻擋住,那隻大手的主人是吳清晨。方慶佳對吳清晨和對別人一般無二,常常要逞口舌之快,什麼,吳清晨?無清晨?你早上不睡覺的?還是睡過頭了?吳清晨也老實不客氣地回她:「方慶佳?難不成妳打出生時就一直忙著找親家?」徐家姊弟常會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方慶佳臉上掛不住的時候就叫:「你走不走?我走!」真的氣呼呼出門去了,吳清晨跟出去,兩個人一前一後踅了一大圈才回來。
吳清晨常常對徐素素說,他怕方慶佳活不長,因為她太俠義心腸,萬一得罪了什麼不好惹的人物,唉!就拿素素前陣子提及她母親同父親一家人去逛街的事來說;父親、二阿姨和兩個弟妹手牽手走前面,母親一個人孤單地走在後面。方慶佳一下子自座位上跳起來,臉因氣憤而漲紅:
「那個女人!」吳清晨去拉她,她一甩手就要打人,還回過頭罵吳清晨:「這種事怎麼能讓人冷靜啊?我們的心是肉做的,小欺大,還堂而皇之!我嚥不下這口氣!」
「妳要去把她殺了嗎?」吳清晨問。
「為什麼不行?為社會除害!」她咬牙、拳手,真的會幹的樣子。
方慶佳好像一直為別人活著。前陣子她一直不能參悟出人生的意義,好久以後豁然貫通了道:「對,人生以服務為目的!」因此她很少留意她周圍人物的反應,吳清晨偶爾還被她的不解風情搞得無可奈何。
「還是素素這個女孩子好,你有福氣。」
「蔥配蒜,一物降一物。」楊益說:「方慶佳的才我消受不了,她也不能忍受我的平凡,所以我找素素。」
「以後把她礎^家裡,起碼得高血壓。」吳清晨指的是方慶佳。
方慶佳同徐丁文的情感最奇怪,她不時以「老大」的身分對徐丁文訓誨,要他「痛定思痛」,還把鄭板橋的「千磨萬忍猶堅韌,任爾東南西北風」寫成對聯送他。她對金錢的觀念很淡,有錢就花,無銀啃饅頭,又不肯接受徐家姐弟或他人的助力。吳清晨自有他的方法,他常常「不小心」買多了一份,「請」方慶佳「幫忙解決」,方慶佳就不好意思回絕了。久了,方慶佳也發覺,她指著吳清晨的鼻子罵:
「你陷我於不義!」
吳清晨激動得抱住她的頭不放:
「妳這個壞東西!我要怎樣做妳才滿意啊?」
這一幕給素素撞見了,方慶佳反而赧然。一把推開吳清晨,叫:
「你以後再動手動腳,我會打你!」
「妳早就打過我了!粗魯!」
「啊?我粗魯?你不是猿人過來的?」
在場的人一下子笑開了。徐素素說她這輩子最知己的是方慶佳,因為只有方慶佳能真了解,並且幫助她。楊益和他們比起來年紀較長,他對素素真是剖心來愛,害怕素素受到傷害,結果他的「過分保護」政策,干涉到徐家姐弟的正常生活運作。比如他動手燒菜,要減輕素素的負擔,偏偏徐丁文又挑得厲害,那天嚐了一下,覺得難以下嚥,抱怨了一句,楊益就說他不識好歹。
方慶佳不滿徐素素的太女人氣,她說:「有些權利是可以爭的。」素素反而勸她不要事事太以「理」衡量,偶爾也講講「情分」。於是方慶佳道出一回有人幫她相命,說她這人愛情至上,不管對方家世身分,方慶佳接著說:「真個畸型,我好像不是這個樣子。」吳清晨很羡慕徐素素的及肩長髮,有一次他問方慶佳:「為什麼沒想過留長髮?」
「受了刺激。」
「什麼刺激?」
「失戀。」
「真的?」
「我同你討論烹飪做什麼?」她一下子換了話題。
吳清晨很識趣,不敢直接追問,但心上一直有疙瘩,就促徐素素替他問。
「怕熱啊,沒什麼。」
「妳一定有過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有,已經過去式了。」
「說嘛!」
「好,他很大,長我有十歲,沒有什麼好長相,相當平凡,但是見過他以後,心裏一直懸著,覺得好像前生註定要被他困擾、折磨。」
「後來呢?」
「走啦,不知芳蹤何處。」
「還會碰到他嗎?」
「希望能。而且給他做小也沒有關係。真的,好像認了。」
「吳清晨怎麼辦?」徐素素追問。
「他什麼怎麼辦?我們又沒有信誓旦旦。」
「妳對吳清晨不認真?」
「不是不認真,而是還沒有到達那個程度。」
「阿佳,妳有些想法太偏離正道。」
吳清晨聽了悶悶不樂,徐素素勸他想開,沒有多大用處,他一鑽了牛角尖,就知難退出了。他本來也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方慶佳可以左右他。
「那個人已經是過去式了,你是現在式啊!」徐素素慰勉地說。
「可是她說她會給他做小。」
「你不明白一個女人的愛情。」
「素素,妳現在說話有點像方慶佳了。」
徐媽媽來,帶了一大堆吃食,一下車,就忙著理上理下,徐丁文緊纏著她說東道西,方慶佳也跟著抹擦。
「慶佳,真難為妳了。」徐媽媽說。
「我沒有什麼煩啊,倒是阿素、阿文幫了我很多忙。」
「研究所唸完要教書嗎?」
「要看教授介紹的情況,如果離家遠,可能就不去了。」
「聽阿文說妳去參加什麼編輯考試?」
「嗯,還不急著找工作。」
「現在錢夠用嗎?」
「夠了,還有剩。」
「不夠找阿素拿。」
「我會。」
「媽,方慶佳……。」
「不能這樣喊!」徐媽媽喊。
「方姐……。」他對方慶佳做了一個鬼臉,然後說:「我忘了本來要說什麼了。」
「你呀,要聽慶佳的話,她環境不好,唸書卻沒有妳煩。」
楊益催著徐素素要結婚,素素以學業未完為理由。方慶佳也很為難,她不知道要怎麼樣協調。吳清晨趁機問了她一句:
「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回答?」
「我?」方慶佳指指自己:「我是一個不結婚的女人。」
「妳弟弟妹妹呢?怎麼辦?」
「我會要他們各自婚嫁。」
「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嚴苛?」
「我不想遺害給下一代。」
「遺害?」
「我不能保證把他們教育好,所以……。」
「妳真是太自私了!」
「我是很自私的。」
方慶佳的碩士論文順利通過,她不起興慶祝,倒是急急要趕回中部去,徐素素、楊益都要送她,後來只有吳清晨隨行。
一路無話。還有十五分鐘車就要開了,方慶佳促他離去,他才開口:
「工作定了嗎?」
「差不多了,可能在南港。」
「回去多久回來?」
「開學吧。」她說:「車要開了,你回去吧!」
吳清晨一直送方慶佳進車廂,找到了位置,杵在那裡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方慶佳急紅了臉。他就這樣跟著方慶佳回了家。方父的殷殷垂詢,正對了吳清晨的胃口,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和方慶佳交往多年。方慶佳在一旁拚命使眼色也沒有用。
徐素素終於披了嫁衣,楊益如願以償。徐丁文對這個姐夫有時也是酸酸冷冷的味道:「好啦,現在我只好勉為其難,吃他煮的菜啦!」方慶佳常說徐素素是一個很適合當主婦的女人,因為她很安於一個女人的天職。
吳清晨和方慶佳兩個人還在拍拖。吳清晨也習慣了,不會催逼她做什麼決定。他才開始真正了解方慶佳,她是一個自責很深的人。他要她沒有牽掛地跟他。
「方老師。」他甩著方慶佳的手走大步。
方慶佳轉過頭,詫異地看著他。
「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升格?」他沒有看她,眼睛望向前面。
「吳清晨。」
「我想做師丈。」※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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