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寬恕與原諒 ◎劉志禹
 
 刊載日期：2008-10-02  
 

 到朋友家拜訪，正準備按下門鈴剎那，無意間瞥見小巷一隅，有著極其怪誕不經且傷風敗俗的畫面。
一位七十好幾的老婦一絲不掛，挨家挨戶的觀看，舉步間遲滯緩慢。
為此，我趕緊按下門鈴，急欲請求朋友一起協助老婦，畢竟這種「非禮勿視」的景象還是儘快消弭。
朋友為我這種急驚風般的門鈴聲響皺著眉、略帶不解打開門。不等她的詢問，我二話不說拉著朋友急匆匆來到老婦面前，迫切的表達想幫助她的誠意，卻見她一臉呆滯茫然，無視於我的熱心助人。
反倒是朋友竟然不急不徐的開口說道：「林媽媽，妳嘸穿衫，等咧妳查某子看到罵妳，我帶妳登去厝。」說罷，也不等老婦人有任何反應，牽起她的手朝老婦人的住處走去。原來，老人是朋友家斜對面數十年的老鄰居。
我沉默的尾隨她們身後，看見朋友熟稔的為她打開家門。
正待我將踏入客廳時，冷不防的，一股濃濁難聞的尿屎味撲鼻而來，我憋著氣忍著異味走進客廳，竟被眼前的景物給嚇傻了。
堆積如小山丘的衣服雜物佔據了客廳的二分之一，令人作嘔的氣味不斷的從腐壞的衣物中竄出、灰塵黴菌霸氣的在衣物間瞬間孳長、屎尿的印記毫無保留的在每個角落延伸……
我緊抿著嘴、瞪大眼睛，無法置信一棟外觀樸實的兩層樓透天厝，內裡卻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堆。
正當困惑難解，有位身材纖細、打扮普通的女人走了進來，手裡拿了三個便當，看見朋友客氣的說了聲：「謝謝！」，只見友人微笑的回應：「應該的，鄰居嘛！」
走出老婦人家，隨即聽見毫不客氣的謾罵聲、詛咒聲，在靜寂的小巷裡迴盪。
我忍不住輕拉朋友的衣袖：「要不要去制止啊？」
朋友搖搖頭不發一語，我也只好按捺住憤怒、喟嘆與不解。
朋友為我準備沁人心脾的冰紅茶，閒聊中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來，林媽媽在年輕時就守寡，先生死後留下不愁吃穿的財富；她有兩個孩子，一女一男，女兒一直在她重男輕女的偏執觀念裡，遭受釵h不合理的對待。從小就要負起照顧弟弟及家事的責任，只要弟弟有任何閃失，姐姐就得吃上籐條數十鞭。洗衣、煮菜、拖地…無一不做，一旦怠惰又得「竹筍炒肉絲」侍候。母親嚴苛的管教，總讓鄰里誤以為姐姐是失去親人的孤兒或是買來的養女。
長大成人後姐姐論及婚嫁，母親不收聘金也沒資助嫁妝，因為母親總是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言談中總是帶著輕蔑的口吻向鄰居訴說男方家世的貧窮。
有一年，姐姐的丈夫經商困難需要資金週轉，竟向地下錢莊借錢，高利貸的惡性循環使得借款越滾越大。被兇神惡煞追債追得無處可逃之際，姐姐硬著頭皮回娘家向母親借貸，卻遭到母親狠心拒絕，不僅見死不救反倒落井下石，破口大罵女婿無能。
傷心欲絕的夫妻兩人，差點為了還不出錢而想不開，還好命中有貴人相助，在最需要解決困頓之際，姐姐遇見高中好友而渡過了難關。
反觀從小備受寵愛、懂得察言觀色的弟弟，總是巧言令色博得母親的疼愛，再加上重男輕女，讓弟弟輕而易舉的從母親「只進不出」的金錢觀下，巧妙的騙取錢財吃喝玩樂，並與朋友投資生意進軍大陸，釵h無奇不有的名目，讓弟弟在金錢上揮灑自如。直到母親所有財產被兒子揮霍只剩下眼前這棟兩層樓的透天厝後，噩運接踵而至，兒子生意倒閉負債累累、感情糾紛、欠債公司上門要錢，接二連三的痛苦終於讓母親嚐盡苦果。弟弟為了躲避錢債及感情債，潛逃大陸一去不返！
自此，母親沉默寡言、抑鬱寡歡，再加上甲狀腺機能衰退引發了癡呆症，漸漸的，她的自制能力、語言能力減退，妄想、失禁與日俱增。
母親落魄潦倒，病況需要有人隨侍照顧，但不幸的，姐姐家境小康，沒有多餘的存款可以請外勞，再者為了房貸，夫妻兩人必須工作，孩子的教育經費也是財務吃緊的一環。
面對金錢不足、母親生病壓力、多年來親情中遭受釵h不公平待遇、弟弟揮霍母親所有積蓄後一走了之……所有積壓在姐姐內心不平衡的怨氣，使她無處可洩。因此，惡毒難聽的言詞就在不經意的渲洩下成了習慣，更在不經意的傲慢裡，彷彿看見母親當年氣焰高漲時對待姐姐的翻版。
每天，姐姐固定早上來母親家一次，並且帶了三個便當││早中晚。
聽朋友說，姐姐認為她已經盡到為人子女應盡的義務，因為沒讓母親餓著了。如同當年，母親頤指氣使常掛在嘴邊對她說：「給妳飯吃，妳該滿足了！」
面對這難解的親情糾葛，真教人感觸良多，孰是孰非因人而論。
只是，人與人之間，就像一面鏡子，妳用什麼嘴臉面對鏡子，那麼鏡中人也會毫不客氣的全盤奉送。
曾有人說：「怨恨別人是虐待自己，寬恕別人是善待自己。」
但是，面對當事人內心的苦不勝言，我們也只能默默祈求，期盼彼此的恩恩怨怨能夠昇華，如同智者所言：「寬恕關閉地獄門，原諒打開天堂路。」※
 

來源：更生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