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吻姿 ◎盈盈
 
 刊載日期：2008-10-06  
 

 整個晚上她把自己拘禁在十坪大的空間裡，不接受外來的聲音，也不對自己放話，她全心全意把心放在那架十四吋大的螢幕上那名影集男主角身上。她希望自己的心也只有十四吋，只容下她和他。永遠不會冷縮熱脹。
當螢幕上出現他和女主角的熱吻鏡頭時，她無聲的哭了！因為她一直以為那種擁吻的姿勢是她「版權所有‧不准翻印」的特權，她想在這場愛情遊戲裡，她是輸了。但輸得怎麼樣，她不確定。
記得他們第一次約會時，那時大夥在紗帽山上拍單元劇集的最後一場戲。她對男人的愛情一向抱持不安定的看法，在她每一個劇本裡的男主角都有一個特色││愛情彷彿旅行，心血來潮時就一站過一站的觀光去，而每一站有每一站的繽紛與結局；帶得走的繽紛，他就讓它多留在心房裡幾天，然後任其榮活A自然也從不經營結局了。
那晚的月亮好標致，整個現場的人都散去，只剩下編劇她和男主角他。是一個適合一夜繽紛的夜晚。
「嗨！我發現妳很了解我這種男人，這個劇本簡直就像為我而寫似的。」他解下領帶。
「不！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你不過是其中一個。」她覺得他的聲音在涼夜的山上，有一種屬於城市男人的風塵味，誘她想去挽留一些什麼。
「其實像妳這樣一種女子，在這個年頭已是『稀有動物』，妳一直在期待，期待一種永遠不ＮＧ的愛情。就因為妳找不到，所以妳一路否定愛情，否定男人，其實妳否定的是自己……。」斜躺的他，坐直起來，篤定的望著她。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的愛情觀？」事實上，她體內的熱血已一寸一寸地沸騰起來。
「是我跟製作人要求演妳編導的戲，我研究過妳！」他托起她的下巴。
她想抽身，但全身動彈不得，下巴也僵在那裡。
「今晚，就讓我們旅行去，但不是『觀光』，好嗎？」他以絕美的姿勢吻了她。
無時無刻不在找尋美感的她，被他的吻姿吸引了，她覺得自己彷彿跳離這個情境，在觀察、品味這種美麗的姿勢。她好想喊：停格，讓它永遠停駐在那裡。
「你的姿勢真美！」她不禁讚嘆。
「版權所有‧不准翻印，永遠留給妳。」他又用同樣的姿勢吻了她，這回她完全進入情境中，享受她的版權。
從此，她也就跳不開情境了；而他，依舊「旅行」，依舊隨興擷取繽紛，而不必鋪陳結局。
她不能禁止他「旅行」，所以她索性把自己投入「旅行團」裡，去經驗各式各樣的繽紛，她不再是「稀有動物」，卻變成「觀光動物」。
有一天夜裡，沉寂已久的電話聲再度響起，屬於城市的聲音，穿過綿長的電話線，他說：這個時代，每一個人都是演員，演著自己的或他人的，或什麼也不是的故事；每個人也都是導演，導著連自己也不瞭解的別人的故事，其實或閉O自己過去已發生的或未來即將發生的故事……。
一句「我不會再演妳的戲」，切斷了她對他的想望，她知道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愛情的關連，沒有愛情的想望，她怎麼過日子？
她把自己拘禁起來，想在小小的空間裡，讓那曾經的「情境」大大的發酵，然後依恃著那些酵素過「想望的日子」。
她的劇本不再出爐，她的生命活動停歇。她的一位居士朋友勸她放下萬緣：
「選得幽居愜野情，
　終年無送亦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
　月下披雲嘯一聲。」
她的確無送亦無迎，但萬緣更起。
有一天她空空洞洞的走在人潮裡，她本想裝填一些市聲，她是一個習慣城市方程式的現代女子，囚禁酗[之後，她想念燈紅酒綠，因為往往在塵囂的歡樂當中，格外能捕捉一些別人遺落的情境，然後過濾成自己的「私房物」，她就能導戲、演戲、戲中戲、戲外戲地變「戲法」。
她坐在仁愛路上一幢大廈前的石梯上，她終於再度看到他，情形是：他擁著一名時髦女子在離她約三十公尺的紅磚道上漫步。然後，他以「那種絕美的姿勢」吻了那時髦女子。
她傷心正欲離去，突然聽到：ＮＧ，ＮＧ，這種姿勢太完美了，不可能的，真實一點，生活化一點嘛！
她流略F！很感動。其實，他一直在延續她的絕美的種子。她仍是「版權所有者」。
「要長期擁有，不破壞絕美，就要保持距離，隔遠一點。」她憶起他曾說過的話。※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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