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心中的佛
【藝文賞析】心中的佛
2008/10/15 | 作者:游乾桂
失望的她,被三塊錢解得蓮花燦笑,樂得手舞足蹈,悲愴的琴音,歡笑的女兒,一點都不滑稽,反而有味。這一夜,女兒想必睡得很甜,笑意如佛。
女兒在旅館中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坐起身來,轉動著惺忪的眼珠子,望著窗外黑漆漆的暗夜。
「睡不著?」
女兒嗯啊兩聲,回床躺下,可是沒多久又翻身下床。
「睡不著就起來吧。」
女兒的心思我清楚得很,鐵定是陽朔一街上眼睛全盲的胡琴老人,嗚嗚的琴瑟使人輾轉反側的,老人家撥弄著淒淒哀怨的音律,穿心入肺的使人悲從中來。
入夜天涼,七、八十歲的老人家何以不睡,在風中奏出催淚的宮商角徵羽,為的是什麼?
或許是錢吧。
情非得已的全盲老人,才會不畏冷風,午夜時分,依舊盤腿而坐,方缽在前,拉著一曲再一曲,等待布施。
黃昏時候,用完晚餐後,父女倆沿著街,閒行進飯店,女兒一路望著,沿途聽著,入神站定,老人家用力撥弄琴弦合著。
女兒聽得恍神,我在一旁不悅的催促,今天的確累人,一路從灕江,過桃花源,趕到陽朔,玩了一整天,衣服全濕,即使玩興極高,也力不從心。
「再聽一曲?」
女兒央求著,我不忍壞了愛樂的女兒的興致,再一曲就再一曲吧,但一曲又一曲,我半拉半推終於把女兒騙回旅店。
我們言明累癱了,不再出門,但女兒的心卻一直懸在陽朔一街上,而我也是,雙眼一閤,老者拉弦的畫面便硬生生闖了進來。
女兒突然起身站在我的床前,拉了拉我:「我們把零錢給老爺爺好嗎?」
「現在?」
女兒點點頭,我抬頭望一望房裡的鐘,都十一點半了,老人還在嗎?如果還在拉著嗚嗚咽咽的胡琴,簡直就是超時營業了。
我用手比一比牆上滴答的鐘,挑明時候不早,但女兒卻說沒有關係,看一看就好。
女兒這麼有心,我無法再婉拒,起身著衣,並用冰涼透心的水澆醒睡意,便與女兒一起上街了。
十一點多的陽朔,顯得比傍晚更熱鬧,昏黃的燈盞盞點了起來,微暗的五燭光,顯得很有味道,一家鄰著一家的酒肆,坐得滿滿的洋人,人人手上一瓶啤酒,自在閒聊,頗富閒情。
早聽過陽朔一街是洋人街,今夜一瞧果真是真的,酒吧中,不僅當地人少,連台灣客也不多,這些來自遠方的過客,來此偷閒,愈夜愈美麗。
老人果然不動如山,在原先的據點上,一個也沒走,我與女兒一路往前行,一直到街的盡頭,緊鄰灕江畔,聽見水聲淙淙為止;我們在江邊雅坐諦聽水聲,河寬水急,天黑風高,情境有一點嚇人,我與女兒依著街燈,把口袋中的零錢取了出來,放在椅子上,數一數,大約有十二塊錢,分成六分,分別置於不同的口袋中,一首兩元賞金,一起當大爺。
我們擊掌同意,起身著裝,推門出去,回到街上,開始慈悲行動了。
兩塊一賞,顯然是失策的,滿街的胡琴老人,我們剛起步,手上的錢就快發得精光了,這下怎麼辦?
早知道應該一塊錢一份才恰當。
「你還有錢嗎?」
女兒回頭問我,我雙手一攤,表示缺貨了。
「還有很多老人啊。」
我視力尚可,看得見的,還有為數眾多的〈盲人樂手〉,但總不能把僅存的美金也發了吧。
我從口袋中摸出白花花的美金,夾在手掌心,秀給女兒看:「剩這個了。」
我告訴女兒,如果給,剩下來的四天行程就沒有錢花了,做何決定。
給?
不給?
女兒一直下不了決定,我只好心一橫了。
不給!
理由是:「適可而止,量力而為,來日方長」。
我言簡意賅的提醒女兒:「助人為快樂之本,但得量力而為,超過自己的能力範圍,不僅幫不了人,也許還會傷了家人,懂嗎?」
講話的同時,我的雙手不由自主的在自己的口袋中上下游移,很幸運的從後口袋中摸著了三塊錢,取了出來交在女兒手心:「一塊錢一份,你還可以聽三首歌。」
失望的她,被三塊錢解得蓮花燦笑,樂得手舞足蹈,悲愴的琴音,歡笑的女兒,一點都不滑稽,反而有味。
這一夜,女兒想必睡得很甜,笑意如佛。
來源:人間福報
++++++++++++++++++
上一篇:【藝文賞析】【物史與心史】逆旅
下一篇:【藝文賞析】綠色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