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雪梨了呢!」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這樣響著。
剛從澳洲內陸沙漠回來,正坐在面對雪梨港灣的咖啡座,熙來攘往的人群流動,無聲的音符自雪白的歌劇院中流洩。
點了一杯冰咖啡,而澳洲冰咖啡神奇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鎮定住從無人地帶回到繁華大城的錯亂神經。還有時間呢!雖然不足以讓我順著十六英哩長的海灣探險,但很可以再走走。荒漠裡隨便也要三小時的健行讓我習慣了走路,雪梨整齊的黑亮柏油比起沙漠紅塵,簡直柔軟有彈性。我鵝黃慢跑鞋終於可以自行李箱中取出發揮所長,伴著在都市街道間輕鬆地漫步。
穿過環型碼頭,將雪梨灣置身腦後,沒有目的的隨意行走,我想再次深深埋進城市氛圍,然而離雪梨灣越遠,人群越漸稀疏。走過雪梨藝廊 (Sydney Gallery ),仔細點,抬頭便能夠看見雪梨塔。脫離了環型碼頭區,行人不見蹤影,車子零零落落,大廈則是越來越高、越來越密集,陽光都穿不過層層高樓,雪梨陰暗了下來,只剩下我拖包小輪子在路上鈷輅鈷輅的轉動聲。
想起來今天是Boxing Day,聖誕節後一天專門拆禮物的日子,多半的商家還沒有開,莫怪冷清得很。跨過每個地面寫著同倫敦一樣標示Look Right的街口,沒有意料到的冷清讓心底泛上絲絲涼意,經過藍綠色蒂芬妮美麗的飾展示櫃也沒有稍稍停留。我想再看看人。從躲著人而來澳洲到想看到人而急速奔走,如此走過一大圈,心境也像繞過半個地球似地顛覆。
印象中美麗的維多利亞商場 (QVB, Queen Victoria Building)似乎就在附近,路旁黏貼著的觀光小地圖確認了薄弱的記憶。消失的人潮逐漸在維多利亞商場再次聚集,然而商家多半準備打烊,我看了下腕表,六點半。
維多利亞商場是非常美麗的購物中心,雖然由於太美了,觀光人潮多半顧著欣賞建築本身而忘了購買商品。有百來年歷史的Queen Victoria Building是上次來雪梨時唯一去過的購物中心,但這間宏偉的羅馬建築裡到底有什麼店家卻不清楚。模糊記憶著當年的自己在馬賽克拼花地板上輕輕地當心走,敬畏地在大小雕花拱門之間穿梭。
「怎麼一個購物中心也弄成這樣的富麗堂皇?」那時這樣想。
我仍記得鄰近喬治街美麗的大型彩繪玻璃窗,也記得正中心裝飾繁複的四面鐘。依循印象穿越維多利亞精雕細琢的蜂蜜色大拱門,迎面而來足有四層樓高的聖誕樹引來聲聲驚嘆。
「終於看到聖誕樹了哪!還是巨大的似乎不輸紐約洛克斐勒中心慣常有的聖誕樹呢。」沾染沙塵的球鞋與滾動的不很平順的拖包似乎與馬賽克拼花的石面地板不太相襯。聚集的人潮似乎也有漸漸驅散的態勢。
肚子餓了。
沙漠烏努努飛來此處的航班只提供果汁和一包餅乾,那就是一整天所進食的全部。呃,還要加上剛剛那杯更讓人飢餓的咖啡。想找些吃的,不過將近黃昏時分,偌大的購物中心為著佳節的緣故,一間間飲食店、服飾店、咖啡館的鐵門都處於被拉下的進行式。穿著繡上小綠美人魚標誌圍裙的星巴克店員搖搖手對我說「我們休息囉!」、而麥當勞的玻璃門則早就關起,我深深後悔起沒在那間偎著美麗景色與陽光的Oyster Bar用餐。
終於在商場的一隅猶太人經營的輕食店,鐵門已經拉下一半、勉強算是開著。買了杯可樂,歇歇腳,要緊的是買了冷三明治果腹。冷涼的吐司和火腿肉竟是異樣美味,我不禁滿懷感激。經過漫長旅行還沒有到達終點,積壓的勞累一起冒出,這才發現也許精神仍亢奮,但肉體上已然疲憊不堪。
算算,可以繼續流連的時間只剩半個鐘點。
站在回機場的電車裡,看著落日餘暉下的歌劇院迅速地從視線中消失。累,但心情卻是暖洋洋。我喜歡澳洲人毫無保留的笑容和像是美國南部老農夫的腔調,喜歡陽光與藍天,喜歡冰咖啡,喜歡雪白的歌劇院,喜歡拖著小拖包漫步在所有的「喜歡」裡。經過這麼久的履行放逐,終於能開始感覺。
生命中原來仍有許多美好。
(陳彧馨 ∕'O Sole Mio‧邊邊角角藝文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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