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換帖兄弟，共有十二個，一年聚餐四次，俗稱「吃換帖會」，每回都由我當召集人，負責連絡時間，並發放請帖。這次輪到蔡伯伯主辦，他的身體向來不怎麼好，在距離聚餐前一個星期，竟住院治療，蔡伯母來電告訴我：「吃飯一樣舉行，她會代表伯伯來參加。」

五十年革命感情 聚餐淺酌話蔬果

豈知，在聚餐前一天，意外得知蔡伯伯已經往生了，其他伯伯與叔叔忍住悲傷，仍如期舉行餐會。大夥圍坐一桌，細細閒談，手上拿著照片，那是前一回聚餐時，我用相機幫他們留下的紀念。公公看著相片，眼眶泛紅，感嘆地說：「十二個，已經走掉三個了，每個兄弟都像落葉一般，正在逐漸凋零。」

換帖會又稱「金蘭會」，公公他們的交情早已超過五十年。

年輕時，大夥都從事礦業工作，各司其職，一起為生活打拚的精神，根深柢固地存在他們心中，尤其彼此照顧、互相拉拔的情誼，比親手足還要親。

我曾聽公公提起，以前我們家住在山上，家境清寒，如果孩子生病，公公帶孩子去一趟市區看病，會花上老半天。等公公帶孩子回來時，身為長兄的賴伯伯，總熱心地叫公公去他家吃飯，並協助孩子看病事宜。婆婆還說過：「賴伯伯他們家境比較好，這一大群山上的孩子，到他們家，宛如到了樂園一般，賴伯伯極為良善，任由孩子玩鬧，甚至在他們家尿床，他依然笑著說：『沒關係。』」

公公的換帖兄弟，每回聚餐必定溫上一壺酒，淺酌之餘，話匣子打開，總脫離不了「我最近種了新品種的地瓜」、「這次山藥用水管種植的效果很好喔」。

婆婆換帖會火辣 聚餐打包菜最樂

這群老朋友大多數以種植蔬果為樂，活了超過一甲子，不會爭名奪利，也不會炫耀財富，聚會時像在品一杯溫潤的清茶，味道甘醇香甜。

有的伯伯年事已高，耳背了，或行動不便，會由晚輩陪同出席換帖會；一年四季，看大地在變化，我同時細細品味這群老兄弟，誠摯流露的堅貞情誼。

反觀婆婆的換帖會可就熱鬧多了，宛如一杯特調的雞尾酒，火辣又夠勁，人數比較多。正式開飯前，一大鍋用濃烈米酒煮成的麻油雞，是必備的開胃菜，而且雞肉要用純土雞，肉切大塊，酒要夠濃，才可以為主辦人的情意加分。

如果主辦人再來一鍋自煮的油飯，讓大夥打包，那就更加完美了。

婆婆的換帖會，就沒有公公那群兄弟特殊的革命情感，她們的結合，也是在礦區衍生出來的情誼，有些是同事、有些則是鄰居。據婆婆說，以前在山上，沒什麼朋友，這群媽媽相夫教子之餘，也希望有自己獨處的時間，於是漸漸號召擴充，人數才會那麼多。

每次聚餐，菜好不好吃，不是很重要，可以打包多少東西才是菜色豐盛的關鍵，往往一道菜上桌，必定先切割成數等分，然後人手一個袋子開始打包。勤儉不浪費的美德，在這群媽媽身上展露無遺。

姊妹話題是孫媳 照個相可要補妝

豪邁不拘小節是婆婆這群換帖姊妹的特質，聚餐話題總脫離不了「我帶幾個孫子」、「有沒有和媳婦一起住呀」，這些生活事成了聚餐談話重心。那天聚餐圓滿落幕，每個阿姨拎著大包小包，歡喜離去前，我執意幫她們照相留念。

在按下快門的前一刻，此起彼落出現一些聲音：「等一等，我的口紅沒有補？」「幫我看看頭髮有沒有亂掉？」「我去上個廁所，要等我喔。」「看看我這樣笑，牙齒會不會露出太多？」

放眼望去這群風韻猶存的姊妹，我發現萬綠叢中一點紅，那就是我的婆婆，她有一頭充滿智慧的白髮，臉上未施胭脂，身上穿的還是早晨去菜園的那件上衣。她輕柔掩嘴笑著，望著這群姊妹的嬉鬧，她最自然而美麗。

我連忙為她們照了幾張相片，用數位相機把每個人的臉放大，讓眾阿姨一一觀看。她們一致點頭微笑，這張滿意的團體照終於拍定了。

阿姨歡愉地在每次聚餐時，喝大碗酒，吃大塊肉，這般豪氣讓她們忘了歲月流逝過的滄桑。也許在她們心中，都曾經藏著一份青春夢想，透過姊妹的聚會，自然要忘情地一起回溫年輕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