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過一個很怪的夢,關於老家的「廳」。
那是在長壽街老家二樓最前面的「廳」,不太大的地方,卻很多人擠在裡頭,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我並不清楚。
在那夢裡,比較不一樣的是在「廳」靠窗的椅子上坐著的那個人,他的神情怪異,說話的方式更怪異,動作和聲音一直在變,時而清醒,時而恍惚,講的事顛三倒四,甚至聽不清楚。雖然,在那夢裡的我還很小,但不知為何,我卻知道那是什麼:那是附身,通靈的他被一個神明上身,交代完了之後,接著另一個神明也找同樣的他上身,透過這個人來說,指示很多,要那個人做什麼事,而那些其他人要幫什麼……
就像某些廟裡扶乩或某些觀落陰的現場,那麼陰那麼沉,那麼專注。
但,那時夢裡的我並不害怕,卻只是人怎麼那麼多,只是一直在煩惱要怎麼躲開他們躲開所有的事……
這讓我想起關於老家的「廳」的很多畫面與裡頭的情緒,小時候也真的常常只能是這樣的。很多大人在那裡,說話,小孩子不能在場,即使在場,也只能聽,不能插嘴,甚至,就是那時代最常被念的某種極貼切(現在想來卻極有意思)的交代:「囝孩人有耳沒嘴!」
尤其在「廳」裡頭。
因為,往往有很多長輩,但二樓的這個「廳」卻不太是「客廳」,很多客人其實只是比較親的親戚,很熟的姑舅表親,才會到這裡說話,比較不熟的父親輩的朋友們只會在一樓,在騎樓入口的「門廳」談事情。
但這個夢裡是有點奇怪的,因為那二樓的「廳」裡面的人我不太認得,只像是個神祕的團體,好多人聚過來等著被分派有事要做,但大家都很專注,很認真地在等。一如過去,我那小孩的不在場式的無奈,只好在旁邊站,也站了好久,等了好一會兒,才再往前一點看,突然才看到前面發生的事,那「附身」的畫面實在太令人吃驚,至今想起來仍然覺得有些奇怪的什麼在裡頭。
或許,更難以解釋的是,夢中的我卻並沒有那麼訝異或害怕,竟,好像是常看到這種事的那種小孩。
但那時的我畢竟太小了。連心中某個角落深處空掉了什麼……也說不清楚。對當年的人或更早的身世都是……
大概也因為那「廳」,後來變了。
還變成了神明廳。
但小時候那個神明廳並不陰也不沉,只有觀音像,和歷代祖先牌位,拜的方式和祭祀的東西也很尋常,初一、十五拜祖先,普渡、中秋、過年也再慎重點地拜祖先,但並沒有太多較怪或較通靈之類儀式的神祕,那「廳」仍只是普通家裡都會有的模樣,很尋常,很樸素。
更後來,在剛從台北搬回彰化的那幾年,我常會在沒有大人的時候,想辦法自己坐到那神明廳的窗邊桌前寫功課,看著窗外,看著長壽街許許多多人和風光的經過,而且因為常常都只是一個人,很長時間地只是坐在那裡。發呆。
所以,那廳的「空洞」可能發生了一些影響,可能有些什麼埋入腦海裡了,但我不知道,或忘了,甚至忘了什麼也想不起來。
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太久了。
那夢裡還有一些細節,更怪異。在「附身」那段之後接下去發生的。記不太得了。
醒來的我才發現,在心裡頭,從那時候到現在,不管有沒有神明,那「廳」還是空的,還是只有我一個人。
但那時的我畢竟太小了。連心中某個角落深處空了什麼……也說不清楚。對當年的人或更早的身世都是……一如那「廳」對小時候的我般,如此地充滿「暗示」,但又如此地「空洞」。
而我,在那「廳」的「空洞」裡頭,也沒再想要去那裡,也沒再想要做什麼……甚至,我也沒再長大過。
只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