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第二屆星雲文學獎‧優秀獎》組別：新秀組散文--笑．感恩 
 
  2009/1/9 | 作者：蔡萩瑾/文‧楊淑惠(印象畫廊)/圖
 
  從你身上我突然領悟，人生的最高境界便是以笑面對生命的無常。感恩你回來，感恩你以這種方式啟迪我們。

三更月，中庭恰照者梨花雪。梨花雪，不勝凄斷，杜鵑啼血。

三更月，慘白，屋裡人的臉色更白。

我們癱坐在廳裡的沙發上默默地等你歸來。台上菩薩長長的背影投在牆上，隨著竄動的油燈苗輕輕地跳動著，而菩薩在一片飄忽不定的燈影中依然莊嚴自若。手中的柳枝，嘴角方微笑，半合的雙眸淡定地洞察世間芸芸眾生。我出神的望著菩薩前的香爐輕吐縷煙雲，心是那絞痛後的麻木。

生命不就與這煙這雲相似嗎？無常、脆弱。上一刻的你如一隻小鳥快樂的蹦蹦跳跳，這一刻的你卻如台上的燈苗，只要風吹得稍大些便撲地熄滅。我努力地抑制自己，但那桀驁的思緒仍飄到了那似乎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只有各型機器運作跡象的加護病房……你躺在那一隅，臉蛋兒呈一塊塊紫綠，胸口被強灌入肺部的氧氣擠壓得劇烈起伏，而你卻在沉睡。媽含淚向醫護人員要求讓她在房裡陪你，但他們搖著頭說不能在加護病房裡過夜，況且你還未回來。媽那哀慟的眼神比她的淚水還叫人心碎。別在那冰冷的池裡徘徊了，弟弟。回來的路可能是一片黑暗，但不要害怕，不要遲疑，我們在等你。

以前在電視上看到在接到噩耗後，主角不禁昏倒或癱軟在地的一幕，我常認為演員誇張做作，直至接到你出事的消息才發現人真的是這麼不堪一擊。噩耗在午後的晴空中轟然炸響，爸與媽奔往醫院，而我奔到菩薩跟前。仰望觀音尊容，祂依然對著我慈祥地微笑，雙眸卻隱約透射出憂慮。觀世音，觀世音，啊菩薩祂知道。霎時，我就像個迷失的小孩突然見到母親一樣，有不盡恐懼想向母親哭訴。淚水決堤，潸潸滑落我的眼角。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請您加持弟弟│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因為有菩薩為你帶路。

等你的日子裡，我們夜夜輾轉難眠，餐桌上的食物味同嚼蠟。悄悄的，你回來了。你睜開雙眼的那一刻我們的心頭大石霍的卸下。久別的笑聲又在空氣中盪漾，就連斜斜照進病房的陽光也是甜的。然而，這僅是另一旅程的起點，雖說有個開始總比已經結束好，但迎著這起點的路崎嶇坎坷，漫漫無盡。

你九年來所做所學的，盡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內滲入了那一池藍得很化學的水。看看你上學使用過的課本及書包，之前參加數學及田徑賽所贏得的金光燦燦的獎，再看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不會自理的你，這種莫大的差距讓我一時不知所措。我曾跑到池邊望著那一泓的藍，滿懷期待地望著望著，卻望不到你記憶的蹤影……

雖然很辛苦，但你還是慢慢的康復，四肢的肌肉在一次次物理治療的煎熬下漸漸強壯。此外，你學會微笑，然後大笑。呵，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頑皮，常出其不意的撒了一泡尿，賞我們一地的菊花茶，或伸手扯了人家的眼鏡、頭髮，並在我們的輕斥聲中咯咯大笑。你的笑仍舊具有一股強大的感染力│兩年前那種「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勝凄斷，杜鵑啼血。」所渲染的悲與痛，早已被你的笑聲給沖刷得毫無痕跡。面對著新旅程種種未知數的徬徨與惆悵，也如你銀鈴般的笑聲一一撫平。

看，你又在那兒大笑了，笑得腮上的酒窩也在笑。在你面前這世上所謂莊肅的事竟顯渺小，在你眼裡這世上所謂莊肅的事竟顯可笑。你那雙大眼如澄碧的湖水，清澈透亮，沒有一絲塵世的紛擾。笑。你從生死邊緣回來了，對所失去的，你笑。從你身上我突然領悟，人生的最高境界便是以笑面對生命的無常。感恩你回來，感恩你以這種方式啟迪我們。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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