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朋友知道我常扮虎姑婆，和孩子大玩啃指頭的遊戲，她覺得這種遊戲虧我想得出來，這個媽媽簡直太不長進又愚蠢…

小孩兒，小心囉 圖／江長芳

兩個女兒小時候，很喜歡我和她們玩虎姑婆遊戲，它好似鬼抓人，被抓的尖叫連連，抓人的亢奮莫名，我不但自己享受，還推薦給鄰家小孩玩。

保證玩了還想玩 叫我一定要吃她

有一次，我經過她們房間，正巧聽到老二對來家裡玩的小朋友說：「妳要不要玩『虎姑婆』？我媽很會捉人。」「和大人玩？很不好玩耶。」小朋友搖搖頭。「不會！不會！我媽超會玩！她會裝出可怕的樣子，發出可怕的聲音。」

老二接著很神秘，壓低嗓門繼續說：「她還有一個絕招，很會啃小孩的手指頭。」

「啊！咯咯……我不要。」那小孩一邊笑，一邊縮著頸子，雙手環抱住頭，做出害怕的樣子。

「超好玩的，保證妳玩了還想再玩，我媽真的好像虎姑婆。」老二兩隻小手，誇張的舞在小臉前，好像一對虎爪。

「好啊！好啊！我要玩，叫妳媽一定要來吃我喔。」那孩子縮在雙臂下的圓圓紅臉蛋顯得好興奮。「我媽最喜歡吃小孩白白胖胖的手……」老二認真的把小朋友的手抓過來仔細端詳。那孩子笑得更大聲了，我這個站在門外的虎姑婆，只好躡手躡腳，一聲不響的溜走。

在女兒心目中，我算是盡職的虎姑婆。這讓我想到童話故事「巫婆與黑貓」，大意是說，巫婆住在黑漆漆的房子裡，養了一隻全身黑不溜丟的小貓。巫婆總會坐到、踩到小貓，或把小貓絆倒摔得鼻青臉腫。於是巫婆就開始用巫術，把小貓先變成綠色，再變成彩色，害小貓躲在樹上不肯下來。最後巫婆想通了，她知道要改變的不是小貓而是環境。於是，她把小貓變回黑色，把房子變成彩色。

這個故事中，巫婆很像許多大人，在考量事情時，不自覺以大人的立場為主，卻因自己的盲點，讓孩子不僅被視而不見，而且在「都是為你好」的名義下，改變與傷害了孩子。

朋友笑我太愚蠢 她的孩子會翻臉

所幸我不是巫婆，兩個女兒也不是黑貓。我是虎姑婆，兩個女兒是很享受手指頭被啃的小孩。有時候她們也扮演虎姑婆，我則是被啃指頭的小孩。

有個朋友知道我常扮虎姑婆，和孩子大玩啃指頭的遊戲，表示不屑。她覺得這種遊戲虧我想得出來，這個媽媽簡直太不長進又愚蠢。

她直搖頭說，孩子的成長過程，就是要學習各種才藝，時間應該花在各種藝能班上，豈可虛耗在無意義的遊戲裡。

所以，朋友為兒女放學後安排的才藝班琳琅滿目，直上到晚上十時才結束。一到假日更是滿檔，從早上八點排到下午六點。

這樣的生活持續不斷，孩子還小時，無力抵抗，只有消極抵制。不久，孩子稍大，不只逃避，母子間還劍拔弩張，隨時引爆。到了高中，親子已無話可說，兩個孩子還會聯合起來對付媽媽。做媽媽的終於火山爆發，吼道：「你們這兩個不知感恩的東西！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是為了誰？」

「我們也是每天辛苦的工作，從早念到晚、補到晚，都是為了妳。」兒子反唇相稽。朋友說她氣到發抖，接不上話。

現在，她的兩個孩子都大了，戰爭還未結束。前陣子，朋友疲憊的告訴我，這麼多年來為孩子做牛做馬，孩子不但不感激她，反而恨她。她感慨的說，在一次親子爭吵中，兩個孩子口徑一致，憤怒的指責她害他們沒有童年、沒有快樂，只有不斷進出各種才藝班的辛苦記憶。孩子這些話，傷透了她的心。

她沮喪的問：「怎麼做父母？」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這樣的父母不少，一向只關心孩子的未來，忘了孩子現在只是孩子；「童年」，不該被當作進階為成人的前奏。

虎姑婆改啃雞爪 大小孩也樂陶陶

記得有一次，虎姑婆遊戲結束，大人小孩都累成一團。「虎姑婆沒力氣啦！不能煮飯了！」我癱在沙發上。「可憐的虎姑婆，啃指頭啃得很累吧？」老大體貼的捏揉我的下巴。「我們一起幫妳煮飯。」老二為我搥肩。我在心中偷笑，這是我最想聽到的。

我們母女三人，快快樂樂的進廚房，我淘米，老大搶著洗菜，老二在一旁聽差。

這樣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如昨日般的溫馨清晰。

前陣子，老二帶當年一起玩「虎姑婆」的那個小鄰居回家。她們都長大了，變得禮貌而矜持。

談到小時候，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一張可愛的圓臉，頓時像小太陽般，充滿了光彩：「啊！那時候在你們家玩虎姑婆的印象，我到現在還很深刻，變成我童年時很快樂的回憶。」

「信不信？我媽到現在還是很會啃指頭喔！不過啃的是雞爪啦。」說罷，兩個女生抱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隨著孩子的長大，虎姑婆啃指頭的絕活早就不管用了，但聽到兩個大女孩的對話，我又蠢蠢欲動起來。下一回，若再玩這個遊戲，也不知道哪個孩子會說：「記得要來吃我喔。」或急著伸長小手到我嘴邊喊：「要啃乾淨一點哦。」

大人何妨有時也變成「大的小孩」，和孩子來一場混戰，保證立刻擁有孩子般的單純快樂，受益的豈止是孩子？而童年的意義，不就是一代代浪漫純真的憧憬與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