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南華大學文學獎‧得獎作品】母親島(三之二) 
 
  2009/5/21 | 作者：文/楊瀅靜 圖／曹力（沁德居藝廊）
 
  曾幾何時，她已經看過太多這種沒有肩膀的男人。反正選擇她也不會是什麼快樂的事，於是她很容易看開離開這種事，只是不太能忍受住在沒有屋頂的地方，太空曠了。

「母親島一定要有很多屋頂才行，很多很多的屋頂。」她喃喃自語。

A起身穿好衣服，愛憐的看著陽陽：「又說什麼傻話，我要去公司一下，給妳錢，在桌上。要記得吃飯好不好？」

A走出屋子，陽陽還在說：「我要砍很多人的肩膀來建造母親島的屋頂。」

陽陽知道A半小時以後就會回到家，他家裡也住了一個母親，他小孩的母親。

陽陽記得A最近煩惱國中的女兒總是在家裡跟妻子爭吵，每次他回家都必須調解女兒和妻子的紛爭。

A苦笑：「母女問題比起婆媳問題更傷腦筋。」

因為夾在中間的那個男人連個縫都沒有，兩邊的出路都被縫死了。陽陽也許是男人的第三條出路，一個像妻子又像女兒的女人。

陽陽很想問A：「母女之間你要選誰？」

後來就忘了問，因為很快就沒有後來。

聽說父親有想再婚的意願，姑姑告訴陽陽的時候，一臉擔心陽陽受傷的表情。陽陽心裡頓時明白了，大概是父親拜託姑姑來當說客。

「很好啊，我都不住在家裡了，有個女人來照顧父親也好。」

「你父親很擔心妳怎麼想？」

「我已經二十幾歲了，不是小孩了，不用擔心我會適應不良。」

「陽陽妳真是懂事。」姑姑的臉上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姑丈是仲介外籍新娘的業者，聽說介紹了很多女孩子給父親，有大陸的越南的菲律賓的，個個都貌美，年紀也都比陽陽小。

姑姑得到了陽陽的首肯以後，便拿出一疊外籍新娘的照片給陽陽挑：「欸，後娘也要你喜歡才行，畢竟是要相處一輩子的。」

第一關是她，父親再進入第二關的篩選，陽陽搖頭：「不要問我，壓力好大。」

姑姑白了她一眼：「又不是妳娶，妳只要負責挑就好了。」

那麼這個媽媽跟她的關係注定是買主與貨品之間的關係喔，新媽媽或許還會對她低聲下氣，以討好的姿態跟她講話，不同於陽陽的母親與她那樣，一種劍拔弩張的平等。

陽陽突然覺得父親好殘忍，娶一個卑躬屈膝的小女孩幹嘛，她搖搖頭：「我不挑。」

姑姑不太在意：「有什麼關係，參考參考，我還叫妳爸沒事多看電視節目，『越南情緣』或『大陸風情』之類的，現在這些節目收視率可高哩，不是美女人家還不播妳。」

陽陽說：「那我寧可看『名模生死鬥』。如果都是靠美色討飯吃，顯然模特兒比新娘賺得更多。」

姑姑說：「如果新娘入門，很快就當了母親，也有母憑子貴的例子，這也是享福啊。」

陽陽開始自言自語：「如果直接跳過新娘的階段，就當了母親呢？是否一切另當別論？」說完輕輕的摸了自己的肚子一下，那時候A才剛離開她一個月。

父親決定買一個母親回來，如果陽陽搬回去住，就是新居落成典禮，一個舊的屋頂換了一根新的屋樑，特意打造出來的新家。

網路上新認識的男人，五十五歲公司老闆，老婆女兒各一個，陽陽戲謔的在msn上打出：「我認識的男人年紀愈來愈老。」

男人：「有多老？」

陽陽：「跟我父親一樣老。」

男人：「沒關係，妳也跟我的女兒一樣小。」

陽陽：「那你女兒跟你老婆感情好嗎？」

男人：「不太好。但還好我很忙，常不在家。」

陽陽：「我的父親最近也很忙。」

男人：「忙什麼？」

陽陽：「忙著器官移植，換一根新的肋骨。」

陽陽還沒計畫跟男人見面，但見面好像是遲早的事情，交往也是分手也是，每段愛情總是不斷循環這些，久了對感情的事有些麻木，就像時間一到便不加思索的吃飯一樣，至少在愛這件事上陽陽長大後就沒有餓過肚子。

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的，陽陽一邊跟男人在網路上以文字調情，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父親講話。

男人：「這年頭的男人都是認乾妹妹，我居然是認乾女兒。」

陽陽：「女兒也很好，貼心。」

男人：「情到最後，變成亂倫。」

父親：「感覺好像娶了一個女兒，只是這個女兒是乾的。」

陽陽：「女兒也很好，貼心。」

父親：「貼心到最後，變成亂倫。」

陽陽想同時跟他們說，那你們在愛情的路上為什麼一直尋找年紀愈來愈小的女生呢？如果對跟年輕女孩交往有一種類似亂倫的愧疚感的話。那麼年輕女孩在跟像父親的人交往時，是否也會產生愧對母親的罪惡感呢？

陽陽有，但她這輩子也不會再跟母親聯絡，她和母親在爭奪父親的過程中已經兩敗俱傷。贏只贏在陽陽年輕貌美，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可以一直跟類似父親的男人交往，然後傷害類似母親角色的男人的妻子，誰也說不準如果陽陽有天變成母親，會不會也被從自己身體分出來的女兒傷害。正如同當年母親對她的詛咒：「妳的女兒將來也會這樣對妳。」（待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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