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種子 
 
  2009/11/24 | 作者：文／妙凡 圖／唐際豐
 
  讀小學時，老師一定會出一個功課「回家種綠豆」。於是，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有的鋪上軟軟、蓬鬆的棉花，有的放上摺疊好的衛生紙，萬事俱備後，就把一顆顆乾乾的綠豆，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像是照顧小baby一樣，每天在驚喜中，觀察綠豆膨脹、發芽、抽枝，長出新葉。

綠豆，只是一顆種子，但是，任何一顆種子，都有無限的爆發力和延續性，尤其遇緣起現行時，一顆種子的力量在山可以抓山，枝繁葉茂可以庇蔭路人，巨木可以做棟梁，而無以數計的種子，則以花花綠綠的奔放和溫柔，魁梧和藐小，在山崖水邊，在鄉間小徑，在都會公園等地，以各種不同的姿態樣貌，或蒼蒼鬱鬱或輕描淡寫，在物換星移，移山倒海中，深淺快慢，速度不一的莊嚴世間。

我們的生命，也來自一顆種子，在佛教裡叫「阿賴耶識」，又名種子識、藏識、現識。從種子（阿賴耶識）投胎開始，以父精母血為溫床，醞釀、蓄勢、待發，排序和規畫的準備擁抱未來所有因緣，然而，不管是太平天下或者兵荒馬亂，種子蘊藏的無明習氣，讓每一個因愛而來的生命，吃盡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的苦頭，因此，所有對生命覺知者，都會遇到和順治皇帝同樣的問題：「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長大成人方知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有人說生命如水、生命如花，《楞伽經》則譬喻生命：「如河流、如種子，如燈焰……，躁動不安，如猿猴；樂不淨處，如飛蠅；不知厭足，如猛火。」窮其一生，我們的生命歷經貧富貴賤，憂悲苦惱，高矮美醜，不管是轟轟烈烈、多彩多姿、或者是平凡過一生的，最後終究走向黃土一抔。然而，儘管知道人生終究免不了一死，這愛和恨、苦和樂、執著和不捨、牽掛和埋怨，卻如影隨形的到最後一口氣。就像一顆種子，落地生根，或許有人青睞理睬，也可能無人過問，隨著時間，經歷四季的日月風霜，花開花落，再延生的種子，各隨因緣生生不息。

大慧菩薩啟請佛陀開示生命的奧密，佛陀說：「自心所見身器世間，皆是藏心（種子識）整體顯現，剎那相續，變壞……無始習氣為因，諸有趣中，流轉不息。如汲火輪，種種色身威儀進止，譬如死屍，咒力（習氣）故行，亦如木人因機運動。」我們正報的色身、依報的家園大地，乃至經歷的所有人事物因緣，都是從我們的種子所儲藏的業識幻現而來，無始劫的生死輪迴所帶來的習氣和因緣，色身的變化、環境的差異、際遇的不同、種族的複雜等等現象，像恆河沙般的記憶滾滾而來，如同《法華經》中的〈藥草喻〉所云：三千大千世界，山川溪谷，土地上生長各色各類的花卉樹木、森林以及種種藥草，綿綿密密，千差萬別。

不起眼的種子，隨著基因的程式，在土裡、石縫、山崖、水邊，以其當下因緣條件，抽枝拔芽圓滿一生，要回首尋找那顆微妙的種子時，根、莖、葉、花通體都是，卻也都不是。同樣的，我們的業識種子，從無從考察追究的無始無明起，就像被施咒般的輪轉於六道，見、愛、慢、無明的習氣，像身體六十兆個細胞一樣，遍布全身，那麼容易的，六根對六塵產生六識，我們的心如同萬馬奔騰般，盲目的馳逐外境

；又像拖曳而過的滾滾黃沙，看不清楚真相，在幻生幻現的假有裡，翩翩起舞，曲終人不散，一切當真。

這顆生命的種子，《大乘起信論》以「生滅和不生不滅和合，名為阿賴耶識」來詮釋「宇宙萬有都從此心流出」，借此說明，若從善法（佛性），不可思議願力，可以成聖成佛，作用於六道，盡虛空，遍法界，千處祈求千處應，無法計量；若從惡法（習性），不可思議業力，六道輪迴，受苦受難，峨峨積骨過彼崇山，茫茫大海，誰計別離之淚？

《六祖壇經》志道求法於慧能大師，六祖說：「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認真了半天，原來是一顆種子的奇幻之旅，難怪，永嘉大師要說了

：「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唉！還是《心經》那個老話：以無所得故……心無罣礙，遠離顛倒夢想吧！

夜闌人靜，燈一盞，茶一杯，心香一瓣，供養一切有情！
 

來源：人間福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