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閱讀片山恭一的作品，正是幾年前引起討論，甚至還搬演成電影的《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日式純愛悲劇過於鮮烈的情節，讓我對他的小說作品就此感到有點退縮。這應該是我個人對純愛小說的過敏所致。

再一次閱讀片山恭一，就是今年出版的中篇小說《崩壞之光》。雖然作者的名字還是讓我猶有心悸，但因為對於光這種特別的物質，我始終非常感興趣；加上稍微翻過幾頁之後，對於主角是個攝影師身分的描述，更讓對攝影著迷的我，忍不住認真拜讀。

打破了我多年來的刻板印象，《崩壞之光》所收錄的兩篇小說「崩壞之光」和「雲之影」，述寫的都是人生面臨某程度打擊的主角，在某個時間點上強烈意識到的死生之感。

在「崩毀之光」當中，主角攝影師的身分，使得他對於拍攝照片時，對光度的敏銳異於常人。儘管在故事中間開始提及自身罹患絕症，去日無多，然而單身前往陌生小鎮的所見所聞，卻也讓意識到生命幾近盡頭的主角，回想起過去人生當中最深刻的一些片段。鋪陳的手法，就像是一天光的起始與末逝，從清晨開始漸亮的天光看到日暮西斜直至夜色漆黑還留有星點輪月微微滲光，不快不慢，但放下一切事物，認真感受過這樣的一天，我們便不難理解，如同主角一般讓所有往事隨景色變換的感觸轉換，而不斷湧入腦海的感受。

最讓我感動的一段文字，是主角描述剛開始學習新聞攝影的時候，嚴肅的前輩給予的一番訓示，大約是說明他最害怕拍攝的主題，就是那些敘述正義、良善，帶有道德性的照片，因為拍攝這些被害者、死者的照片，再用社會道義的觀點加以報導，訴求世人的同情，其實一點也不能客觀的陳述現實，對於這些被報導的人來說，只是另外一種侵犯而已。細想之下，這似乎也是作者對於生死感觸，一種變奏的想法；雖然好像是針對主角學習新聞攝影的情節而寫，回頭卻也呼應了整篇故事的主題，是很有渲染力的一段文字。

「雲之影」故事的濫觴是主角失去小孩的陰影，和面對先生在外偷情的背德，對照起她至今感到非常平凡的人生，都是過大的打擊。主角徹底的悲觀性格，看在樂觀的我眼中，簡直有無可救藥的耽溺；然而放大了主角主觀「每一個嬰兒，在剛出生的同時，就也註定要面對死亡」的詩般悽色意象，通篇她面對事情的抉擇和未來人生的無奈，卻也幻化成優柔的美感，讓人很想細細品味，往下讀完。

我覺得這兩篇中篇小說之作有趣的地方是，兩位主角的故鄉，都是家裡從事漁業的海港小鎮景象。隨著時代進步而逐漸沒落的漁業，既隱喻著家人關係的改變，也充斥著人事已非（包含幾位親族的死亡）的氣味，看在離鄉在外工作的我眼中，究竟是有幾分惻隱情懷暗暗發作。

對於生死的感觸與探索，作者沒給予兩位主角一個明確的死亡結尾，想來對於「活著」的看法，仍是相當敦厚；「光」和「雲」兩種無明確形體的自然物，也總是給予人「希望」和「輕盈自在」的感覺。雖然讀完《崩壞之光》，依然深深感受到作者在駕馭故事方向時，一如描述純愛情節般的溫軟美學偏執，然而跳脫了情愛，生死自覺的述寫，卻更貼近自我，讓我們在自我回想的同時，也好像認識自己更多一點。

也許你會就此更珍惜的看待，每一刻在身邊產生的光線變化和雲影流動，和你身邊曾深深珍視過你，卻被你所忽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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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壞之光
片山恭一 / 著　陳寶蓮 / 譯
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