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04 22:47:07

背叛

 

 

過年了,玥枝剛嫁進來也剛好才一個星期,要不是安宏一直堅持,她還想在自己家裡過個單身的最後一年,才想要把自己嫁出去。

 

安宏在過年前在公司加班加到天翻地覆,結婚二個人也忙成一團,直到上星期,公司開始放了七天春假,安宏開車回到家也快半夜二點了。

洗完澡安頓好到三點,他們才好好地睡了一覺。

 

玥枝早上起床時,還在用以前的記憶,尋找自己的藍色牙刷,突然間領悟到,啊!她已經嫁人了。她看到那一隻新的粉紅色牙刷,是婆婆昨天幫她準備的,她拿起牙刷,對著鏡子看著一頭大捲髮的自己,刷起牙來。

 

今天是小年夜,婆婆早已在廚房忙,一大早就在房間裡聽到她在動刀動鍋的翻炒聲音,弄得玥枝也睡不好,不好意思賴床,換掉睡衣刷好牙時,安宏還打著呼呢。

 

『媽,妳好早喔。』她走進廚房,雙手搓著哈氣,『今天有寒流耶,媽妳有沒有多穿一點。』

『有啊,但就是油會噴啊,我就穿圍裙啦。』

『我能幫什麼?』她找到另一件圍裙,一邊走來,看到爐上煮著一鍋排骨湯,另一個爐子大油在炸著紅豆粿。

『翻粿。』婆婆轉了個身去洗菜,『早餐在桌上我有買好了,先吃啊。阿宏起床了沒?』

『還沒,還在睡。』她用大筷子翻了一個粿。

 

一大盤的粿給端上了桌,她又轉身把熱油倒在油鍋裡,再在水龍頭裡把鍋子洗一洗。好冰!今天冬天真的好冷啊,水好冰。

 

公公出門去了,熱心公益的他除了里長的身份,還是巷子尾巴那一間廟的幹事,過年還要辦寫春聯的活動,還有一些廟裡的事要做,也要指揮廟裡的義工媽媽們清理廟裡,也要準備過年時會有很多人來拜拜。這個廟供奉的是很靈驗的媽祖娘娘,據安宏說,他考大學時,婆婆帶他來這裡拜拜,他就是這樣考上了公立大學,還在廟門口放了一串鞭炮。

 

『其實是我的實力啦。』安宏抬起下巴一副不屑狀。

她記得安宏是這麼反應的。

 

婆婆揀了一大盤菜,還叫玥枝拍蒜,『一顆,拍一整顆,這樣才夠香。』婆婆熟媡地扭開瓦斯,倒了一些剛煎過粿的油,又把煮湯的爐火扭小一點。玥枝把拍好的蒜又切細一點,然後丟進鍋子裡。

 

嘩!水遇到油,就冒了一陣白煙。

 

安宏起床了,抓著背搔癢,『早,有早餐嗎?』

『在桌上。』婆婆招呼自己的兒子,『叫你爸回來,你弟快到火車站了,叫他去接。』

『喔。』安宏拿了一杯豆漿,一個饅頭,拖鞋聲慢慢在往門口的路上移動,聲音慢慢變小,變得聽不見。

 

半小時後,婆婆和她在餐桌上又在揀著香菜,玥枝一邊揀一邊吸豆漿。

『昨天睡得有好嗎?』婆婆問她,『還好啊,就很累,一下子就睡著了。』

『這裡比較不像台北,也不像在妳家裡,比較不熟悉也不習慣,多住幾天妳就習慣了。』婆婆手腳俐落地把菜渣,用手掃進塑膠袋,看到她的腳丫子光溜溜的。

『啊!阿月仔,妳去穿襪子啦,會冷啦!』

『喔。』她起身,走出廚房,剛好遇到叫公公回來的安宏和回來的公公。

『爸,吃早餐。』

『吃了吃了。』公公也發現她沒穿襪子,『阿月鄉下還是很冷,要多披一件。』

『媽有說了,我要上去穿襪子了。』

 

除夕吃飯,又是一個大陣仗,結果安宏的弟弟趕在除夕前才回來,本來安宏小年夜那一天,說要載他一起回來,也省個車錢,路上可以做伴,這小子說什麼公司的事沒做完,還在趕什麼設計稿,要做通霄,所以他要自己回來。

 

安宏敲他一記爆粟,『設計稿嘛?臉書上看你在三芝喝夜茶?泡溫泉?』

『噓,噓,不要說啦。』

『哪個女的?還哪個小模?』安宏的弟弟比自己丈夫高一個頭,又熱愛健身,很懂得打扮自己,不少女孩子都很喜歡他。

弟弟把行李丟在客廳,很帥氣地走進廚房,『媽,我回來了。』還拋了個媚眼給玥枝,『嗨!二嫂。』

『安鈞你回來了,快去洗一洗澡,準備吃飯了。』

『媽,這紅包。』弟弟給婆婆一個很精緻的紅包袋,『媽新年快樂喔。』還很感性地給婆婆一個擁抱。

『好啦好啦,很噁心啦。』婆婆很害羞地推開兒子。

 

安宏的大哥也趕著回來了,一家大大小小,還有三個小鬼,一進門就阿媽阿媽地叫,婆婆只得把爐子上的東西丟給了玥枝看著,急著到客廳看一年不見的孫子孫女。

 

餐桌上十盤菜,二個湯,婆婆還弄了一隻白斬雞,還準備一堆香腸,也有蘿蔔糕,也有一堆水果。

大嫂是很安靜的人,她在一家上市上櫃擔任會計師,一副度數很深的眼鏡,她的聲音很小,眼睛注視著小孩子跑來跑去,還不停地叫回來坐定吃飯。大哥是在一家電子公司做產品PM,他和公公交換著香煙,一杯又一杯的高梁下肚,二個人在聊台北房子的事,一會兒手機又響起。

 

大哥看了一下手機上的來電名字,皺了一下眉,就跑出去接電話。

安宏坐在玥枝身邊,跟小孩子說話,又偶爾跟弟弟聊東聊西,聊車子改裝,又聊電腦的事,又在聊買什麼電腦產品。玥枝安靜地吃著飯,有時幫忙遞個東西給大嫂,有時幫忙拿面紙。

 

這時台北的娘家,應該很熱鬧才是。妹妹們會回家跟爸爸媽媽吃飯,她們會在餐廳上吵翻天,會在客廳玩起撿紅點,一塊五塊地小賭,玩大老二,媽媽會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沒幾小時,自己就會不小心打起瞌睡。爸爸總會到後來口袋空空,全部的零錢會被妹妹們全部贏走。

 

她看著這一群因為嫁給安宏,又擁有的另外一群家人,今年的過年,還有以後的過年,都不一樣了。

她聞到一聲香氣,抬頭一看,大嫂坐了過來,她對玥枝笑了笑,『第一次在婆家過年很不習慣喔?』

 

吃完飯,她回到房間,開了窗,偷偷地點起一根煙。有人突然開門,她嚇得把煙弄熄。

『我啦我啦。』安宏把門鎖上,『我也想抽。』

二個人坐在床邊抽著,安宏從床底下拿出煙灰缸,『吵死了。』他仰躺下來,手臂伸出床外舉著煙。

『如果沒有結婚,我現在就在台北家裡。』

『不好意思,妳沒有後悔的權力了。』安宏起身,勾住她的肩,『林玥枝女士,你現在是不是林小姐,是陳夫人了好嗎?』

『是厚。』她斜眼望著他,『為什麼你不是林先生呢?』

『男人要有骨氣!』他把煙灰缸送到她面前,『別想太多不可能的事了啦。』

 

突然有人敲了門,『阿月啊,妳在忙什麼?幫我擦個藥好不好?』玥枝趕快把煙熄掉,『我馬上出來。』

她開了門,婆婆馬上皺了眉,『阿宏啊,你不要在房間裡抽煙啦,要是阿月有了,你怎麼辦?』

『媽我還沒有啦。』她急忙解釋。

『給我戒掉啦。你們三兄弟都一樣啦,愛抽愛抽得要死,還有你爸也是啦。』婆婆坐在床上,撥開後頸,『這裡,好痛。』

 

『媽這好像是濕疹。』她拿過來軟膏,『要看醫生啊,媽。』

『有啊,就是去看皮膚科拿的藥啊。』玥枝的力道極好,看婆婆閉上眼,索性幫她推拿肩膀,揉捏了一下。『好好,這裡對,好,好了。』婆婆拍拍她的手。『妳大嫂就沒跟我這麼好。』

『媽,一樣啦。』玥枝把藥膏還給婆婆。

 

安宏的弟弟經過了他們的房間,看到三個人擠在一起,用一種很優雅地姿勢,倚在房門邊,『二哥二嫂,媽,要不要來打麻將啊?我今年手氣很旺喔。』

『那可不一定,我剛結婚,氣更旺咧,一定把你口袋裡的年終全變成我的年終!』安宏亮著手上的鑽戒。

『玩多少?』婆婆也有了興緻。

『五十二十啊。』安鈞拿出錢包亮了一疊百元紗。

『我不會玩,你們去玩,再找大哥還是爸?』玥枝對這個一向沒有什麼賭運,先認輸不上場。

大哥和大嫂也走過來,安鈞叫住了大哥,『大哥,打麻將了唷,五十二十。』

『我先弄好這三隻,晚上十點半來開打!』

『一言為止,我先去做臉。』弟弟很娘兒們地走開。

 

晚上十點半,二樓前的小客廳安好了一張桌子,還擺上了各式飲料,小酒,可樂,零食,還有公公愛的熱茶,電視放映著過年特別節目,他們一家人,除了大嫂和三個小孩以外,全都到了。公公先上場,大哥一邊看電視,一邊玩平板電腦,酒半杯一杯地喝著。玥枝觀戰了一小時後,覺得很是無聊,說睏了,就到房間洗澡,準備睡覺。

 

她看到手機裡有一則訊息。

『好久不見,很幸福吧,女強人回歸家庭後,還習慣嗎?新年快樂。』

是肅祥。

 

 

她把房間門鎖上了,打了通電話。

『喂?新年快樂。』

『今年沒在台北了吧?』

『嗯,跟安宏回到台南了。』

『喔。』對方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可惜,不然三劍客少妳一個怎麼劍也劍不起來。』

......................。』她無言以對。

『還習慣吧?』肅祥問他,他似乎在很安靜的地方。

『你今年有回宜蘭老家嗎?』

『在家了。』隔著電話,她聽到他也點了一根煙,『沒辦法,阿志也回去了。我也無聊,回來宜蘭。』

『代我問候你媽媽。』她咬著下脣。

『喔。』他的呼氣聲很大,『我媽還在問妳要不要來家裡玩,也叫阿志來。』

『她不知道我結婚了嗎?』

『妳還說。』

她直覺這通電話是個危險的開始,『我先掛了,要下樓,再見。』

『掰。』

 

 

她把手機關了機,拿出睡衣,走到二樓的澡間準備洗澡。

安宏突然大叫,『嘿!我到了啊。謝啦爸,我單聽一鳥啊哈哈哈。』

『死囝仔。』公公把籌碼丟在桌上,『安邦啊,來幫我打,幫我贏回來。』公公在叫大哥。

『爸,沒有人還沒一圈就在換人的啦。』弟弟阻止公公起身。

『我不管啦,安邦你來你來,這二個太旺了,我口袋錢會被他們贏光光!』

 

玥枝把澡間的房間鎖上,給自己洗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澡。

回到房間,抹好保養品後,抱著被子,懷著不安的心情,翻來翻去睡不著。

 

肅祥在說什麼她知道,結婚前的單身趴,一群人在店裡喝開了,肅祥挨著她,一杯又一杯地下肚,女性好友們搶著麥克風,男生們狂喝酒,划拳,肅祥和阿志是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著這群人又笑又鬧,肅祥默默地喝掉半瓶威士忌時,他抬眼望著他。

『不要這樣。』

肅祥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心很痛。』

『可以把感情收回去嗎?』她很溫柔地問著他。

『我的煙沒了,陪我去買。』

二個人走在鬧區的街上,走到那個熟悉的巷子口,那一家熟悉的便利商店,他要了一包七星,也替她再買了一包涼煙,替她付了錢。

她走在他身邊,才走幾步,他把煙塞在襯衫口袋裡,抓住她在晃著的手。『握著也好。一下也好。』

『何苦?』她心裡想著,但讓他握著。

 

今天晚上,安宏也在應酬,說好了的。她是很安全的,安宏也跟阿志和肅祥是不錯的朋友,知道這二個大學同學,會負責送她回到家。肅祥順勢勾住了她的肩,『肅祥不要這樣。』

『玥,我們下次什麼時候可以再見?』他把頭靠在她頭。高過她一個頭的他,很容易這樣做。

.....................。』

他把她帶到很黑的防火巷,一隻路燈照亮了她的臉,而肅祥的臉是一片陰影。

肅祥抱著她,吻住了她。

 

她想著那一個時候,天空還下著毛毛細雨,寒流剛走,還是冷。她的心很熱,又很冷。

那一個晚上她沒有回家。

安宏也沒有打來。

那是自然不過的,他喝多了,也不想去吵她。

 

那一天早上,她醒了過來,肅祥抱著她,均勻地呼吸著,他的身體貼著自己,送她回去取自己的車之前,他在車上,送給她一個結婚禮物,一條細細長長的K金項鍊,上面掛著二顆紅石榴。

 

『這是什麼?』

『送妳的。』肅祥替她掛上。不死心地又親了她的臉。

 

她在送客時,穿了一件暗紅色的小禮服,長長曳地,一頭及腰的捲髮披散而下,她的項頸之間,就繫上了這一條。

 

結婚典禮上,肅祥坐在女方大學同學席,倒是表現得很平常。肅祥在她的託盤上取了一顆糖果,對她笑,那種無害的笑。

『答應我的喔,要幸福喔。』然後拍拍和他一樣高的安宏,『兄弟,加油。』

『謝了,有空再來家裡喝咖啡啊。』

 

玥枝翻來翻去,就是睡不著。

到了二點多,安宏回來了。他自己拿了衣服,洗了澡,東拖西拉地又弄了半小時,才躺到她身邊。『妳沒睡啊?生氣我打麻將?過年嘛,陪一下老人家。平常我也不打的。』

『沒。』她翻過身來抱住他的肚子。『我也沒生氣啊。不用想那麼多。』

『明天睡飽一點,來去拜拜。』他抱住她。『啊,有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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