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五專四年級的那一年，我去了水里。那是五專同學的故鄉的老家。那時未經歷集集大地霊，也還沒改成冷氣火車，我和那同學在某一個凌晨的早上六點多，坐上一班復興號，坐到彰化二水後，轉搭集集線小火車，一路聽著吵雜的古老火車聲，到她的外婆家。

921以前，那一條路是很美麗的。沒有十四號省道，火車過了幾個站又會經過隧道，快到水里前，會有一段剛好僻鄰河水。灰色的水流和前岸已被開發滿天遍野的檳榔樹，是這裡的特殊景緻。

很多人都說檳榔樹害了南投，因為它的根不深，抓地力不夠，一到颱風來便造成土石流，但是沒有檳榔，南投人走不出去。在地的生活非常困苦，只能求山求水，否則觀光業根本讓他們活活餓死。這十多年來南投一直在發展觀光業，讓南投變了很多面貌。十八歲時看到的南投，是很不一樣的南投。

那時留著一頭短到不行的頭髮，又故意自己以為瀟灑地燙了一頭捲。亂轟轟地在腦後飛。那一次去了蓮因禪寺，又去了一些地方走走（詳細我不便再提，和某人有關，哈。）

這地方我和星，和Ｆ都有來過。唯一沒一起來的是明（如果我沒記錯），我和我的幾個好朋友，幾乎都和我來過水里，以前貿易公司的華，現在的小莉。唉！好多，真的忘了。

以前的車埕很落寞，已經搬離的木材廠，現在它的子孫們都到了台中豐原以不同的觀光業推廣木材，車埕也變成了一個又吵又熱鬧，失去了原本寂靜的終點小站的味道。我在十八歲的那一年，穿了自己買的一條名牌牛仔褲，跟五專同學走在那一條還未被地震扭曲的鐵軌上，幻想自己以後出了社會，成就一番事業，變成辦公室裡的精英份子，回到這裡是假期，而不是學生身份。

後來買了車，再回到這裡不再是幾天幾夜的大計畫，而是能夠當天來回。有一次我和星在秋天的早晨出門，在巷子口買足了煙和飲料，加足了油，就能夠二個半小時以內迅速到達早已不再有古樸味的集集火車站。我們在鐵路邊享受一杯咖啡，抽了一些煙，有時我嘴饞來掏零錢吃了冰淇淋。天色不算晚，就再往日月潭，自看那一排白柳樹。好奇買了木桶便當，真的好大，我們坐在涵碧樓的碼頭前吃飯，引來路過的觀光客嘖嘖稱奇，偌大的桶子！偌大的飯桶！

後來和小莉去，就沒再買了，因為畢竟每個人都不是那麼隨性，一個一百八十塊的木桶便當，也不是每個女生都吃得下，更別提有沒有勇氣在眾目睽睽之下買它或吃它了。

在車埕火車站上的聚落，有著一面牆，不知是誰把這裡的風景畫得很仔細，很美麗，活脫像是七八年前我十八歲時來的一樣。

青澀的二十年華，在無趣的書本，對國外世界的幻想，和無止盡的ICRT英文，無法百分之百了解的英文新聞剪報裡，我慢慢長大，從五專學校裡褪去了茶色的軍訓裙，脫掉了白色襯衫。學校裡的圖書館裡的文學小說和書籍都被我翻得差不多了，連二次大戰抗日照片也翻過了，掉了不知幾次的學生證終於繳回去了，不用再每天八點二十分前衝上課了，也不用再忍受巷子口那一排難吃的餐飲店，我在禮堂的草坪上穿上黑色學士服，和一群始終合不來的同班同學合照。這次的畢業典禮如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我一個人領了畢業證書，小學如此，國中如此，五專也如此。

二技畢業典禮，我更沒有參加。因為我永遠是叛徒，一個不專心自己專業，卻只專心文學和語言的怪異同學，一個總是不會出現在公共場合，不會在宿舍出現太久的室友，也是一個躲在宿舍樓頂抽煙拿小海豚講手機的人。

想起手機的事。以前手機都是按鍵型的，訊號的收訊好或不好，都值得被原諒，就算在大樓裡也可以容忍收訊不良，金黃色的海豚機陪我渡過了二三年的日子，後來這十年都在使用便宜的手機，只要能打能撥耐摔就好，直到今年我才真的買了iPhone 4，連走路出門都能＂玩＂的手機，不再只是個聯絡工具。

我們總是在不停地遙想過去，對未來沒有信心，不敢抱太多太大的期許，有時只希望活在當下。我所知道的南投水里，再怎麼改變，在腦海裡它永遠是一個可愛又帶著母性光輝的小鎮，有我知道的朋友住在那裡，有一條濁水溪帶著沙石流過這千山萬水，然後再流經我的故鄉－雲林，再往巴士海峽遠離台灣而去。

回憶有什麼用呢？只是暫時脫離目前的現實罷了。我知道都不能再回頭了，我不能一天停止吃藥，我也不能再回到那清純的十八歲，每天幻想流浪的日子。年紀變成一倍，變成了一個必須穿著正式的上班族，隨時準備出國的主辦業務工作。

我已經把眼鏡垂到一半的鼻樑處了，這樣看東西比較清楚。我習慣半夜二點前一定得睡著，否則隔天上班一定掛掉。

同學芬妮前幾年（也就是自由的青鳥裡的芬妮，她是實際存在）跟著丈夫回到了丈夫的故鄉－高雄，去年和她一起散步去了離市區很近的家。那一個有古味的透天，有小小的前庭，紅色的鐵門，矮矮的水泥圍籬，二層樓的建築很可愛，很討喜。

我也曾經有這個機會，在人家的家裡做一個主婦，但我沒有答應，沒有應允人家的求婚，放任自己心意，繼續做一個妖精，在塵世裡流浪，如果真的能回頭？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