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三十三)
寫到這裡,是我那個所謂的丈夫和自己稱呼自己是許磊的人,所告訴我的一切。
據說那一晚我和丈夫大吵大鬧後,一氣離了家。當然那小孩是楊家的。
但我遺忘了那一段的記錄。
幫我記錄那一段的人沒有出現。
再更正地說,我離開了那個十九樓的公寓後,便失去了蹤影。後來連那個陪我渡過了幾個月的人,我也忘了,因為我患了嚴重的失憶症。
接下來的故事,我不得不用回憶的方式描述,但總是零零碎碎地拚湊。肚皮上的妊娠紋,能夠證實的確生了一個楊家的孩子,不過基於我的健康考量,孩子回去台南,讓家人照料。我這個很不稱職的母親,卻想不出來他的父親是誰。
我好想找回以前的回憶。
按照地址找到了一棟台北市的公寓,深深鐵門裡有一個看起來很高級的門鈴介面,鑲在一紅瓦片的牆壁上,掏出紙條,按下十九樓的電鈴。
『喂?』我呼喚著,『楊先生嗎?』
沒人應答。
過了幾秒門開了。我和自稱叫阿桑的人一起進去。
十九樓是單獨一個單位,走出電梯時只有一個大門。阿桑自己按電鈴。
過了幾秒,有個男人開門。他看我的表情很高深莫測。他身邊的女生,看起來很憔悴。『妳來了。』她應答。
阿桑示意我進入。
這個公寓很豪華。有一片落地的玻璃窗對外。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好漂亮的風景。』
『妳以前會坐在那一張沙發發呆看一天的書。』那個男人指了指靠窗邊的一只深紫色沙發。『這是妳的書。』他拿起沙發裡的書,交給我,『妳記得嗎?』
『不記得。』我搖搖頭。
『先坐下來吧。』那女人說,『我去泡個茶,還是要咖啡?』
『妳記得廚房的位置嗎?東西都沒有改變。』那男人又不死心問我。
『不記得。』
『我來吧。』那女人小碎步離開。
廚房在左手邊,我望著那女人的身影,再往裡面看,是洗衣間。米色的大理石地板感覺很舒服。『要不要參觀一下?』那男人問我。
客廳的左邊有一個走廊,往後走是主臥室。主臥室有一張大床,床頭掛一張放大的婚紗照。照片裡的人是我以及那男人的臉。另一個窗戶外有小桌椅,幾乎可以陽光早餐了。這房間還有一個不算小的乾濕分離浴室。『妳的東西都沒有動。』他指著洗臉台上的瓶瓶罐罐。
呆然地撫摸著床罩上的蕾絲,我不記得在這張床上曾和這個眼前的男人燕好過。主臥房的後面另一個房間是小坪數的房間,裡面擺了一張全新的嬰兒床,掛了許多可愛的吊飾。
『以前我們曾說,以後要在這裡養一堆小孩。』那男人的面容很哀淒。
『可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回應。
阿桑攬住我的肩,『慢慢來。』
另一個房間是書房,裡面有一只很大的保險箱。『這是妳的寶貝,可是只有妳才知道密碼。』那男人說。
『裡面是什麼?』
『不知道,妳自己上的鎖。』
我蹲下來撫摸看起來很結實沈重的數字鎖,密碼是什麼?
『記得起來嗎?』阿桑也湊進看。『這個也不好開。』
『生日?還是結婚記念日?還是妳孩子的生日?』阿桑轉了幾個數字,試圖打開。
『不記得。』撥動了幾個數字,費力地嚐試著。
我挖盡腦袋裡所有可能潛藏的數字,猜測著。
沒一會兒,保險箱打開了。
密碼是:九七四零二二三一。
這是什麼數字?我為什麼會記得?
保險箱裡空無一物,只有一只戒指。
那男人突然衝去拿走戒指,『妳把它放這裡!』
『那是什麼?』我不解。
『那是許磊送妳的鑽戒!』
『可是我不是賣了它了嗎?』我更加迷惘。
『可是保險箱裡也不只有這個呀。』阿桑臉上是全然的不解。『妳想不起來以前這個放什麼嗎?因為這是妳以前放在工作室裡的保險箱。』
『我以前會放什麼?』我問阿桑。
『相機,鏡頭。』他回答我。
『我以前玩攝影?』
『妳以前是攝影師。』
『喝茶吧。』那女人很親切地延請。
坐在沙發上我轉玩著那只戒指。那男人姓楊,叫楊依偉。他說,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阿桑點起了一根煙,若有所思的望著他,『你說你是,那麼應該還沒有離婚吧?』
『離了。』他自己也點了一根。『孩子生了以後,我們就離婚了。』
『為什麼?』這個問題我來問,真的很荒唐,但我不得不問。
『因為妳要跟許磊一起走。』
『那為什麼我會把戒指留在你家?照理我也會帶才對。』
『那個密碼,是妳以前工作室的電話。』阿桑取過我手上的戒指,『很名貴的戒指。』
『那個許磊呢?』
『死了。』那男人很快地回答。
『死了?』我叫出來。『他怎麼死的?』
『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