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十九)
到了下午五點才回到工作室,中途還跑了一趟阿桑家去搬自己吃飯的傢伙回來。紙條依舊沒有人拿下來。
我悻悻然地在客廳坐了一下,又偷跑去翻他的冰箱裡。
除了啤酒,還是啤酒。再來冷凍櫃都是一包包的冰塊。廚房很乾淨,沒有油煙,感覺根本不開伙。阿桑有潔癖是舉世聞名,他連一點小頭髮都不放過。我很無聊地搬了一手啤酒回家(順手牽羊?),鎖上門,便急急忙忙地回工作室。
母親特別交代,今天的六點前要拜拜。要開業祭祀。我找出一張小桌子,再拿出台南老家帶出來的水果和金紙(我不懂這些規格,母親還特別上街幫我買了一些)。煞有其事地排好,上了香,拜了又拜,才算了事。
十天沒人在的工作室,好像沒有什麼變化。仍然像十天前我離開的一樣。桌上雜亂,喝完未洗的咖啡杯,一堆畫得亂七八糟的廢紙,名片,還有文具,清潔用品等等沒有秩序地堆在桌上。
嘆了一口氣。新年新氣象,收一收吧。
忙了半小時,才收好辦公桌,又瞄到香也燒得差不多了,才下樓把金紙燒完。
開了一天的天,又忙東忙西的,躺在床上抽了二根煙,沒一會兒,竟然沈沈睡去。
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很激烈的敲門。
我開了門,『誰啊?』
『我啦!』是許磊。
『我在睡覺,明天再來。』
『妳肚子不餓?』他提了提手上的食物。『我去外帶生魚片和鰻魚飯。很不好買耶,我等了二小時才買到!』
唉!只好讓他進來了。
我洗了把臉,回到攝影棚一隅,我的專屬電影院兼客廳和小沙發區,他正打開了生魚片,用筷子攪著芥茉混魚醬油,又把便當打開。
香,我真的餓了。
『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啊?』我拿了他遞來的筷子,馬上夾了一塊鮪魚。好久沒吃了,天吶,真是人間美味!
『一個人吃無聊嘛,就一起吃呀。而且我昨天晚上就回台北了。』他自己扒了一口飯,『媽的,台北有夠冷清,去走走,遊樂區和鬧區又是人擠人,台北人真是寂寞得可怕。』
『然後呢?你沒去夜店走走?』
『一個人去沒意思。』他突然開始左看右看地好像在找東西。
『在找什麼?』
『妳家沒電視?』
『有啊。』我從另一邊拿出遙控器,『自己轉,我很少看。』
『看一下電視嘛,有點聲音比較有人氣。』他一手飯盒一手筷子,拿筷子的手接過遙控器,這時我發現他的還蠻嫩的,而且很肥厚很大。右手的無名指戴了個戒子。
打開電視,轉到了電影台。
『看一點愛情片好了,不要看打打殺殺的還要花腦袋看。』他自言自語著。
我任他操作,自己狂挾生魚片,生平最愛吃生魚片的我,是一點也不會客氣的。『快點吃喔!我要挾光了!』
『吃呀吃呀,不夠我再買,反正離這裡很近。等等我要去買啤酒和煙。』
『啤酒我有。』我想到從阿桑家裡偷出來的一手啤酒。
『那還不拿出來?』他斜眼瞪我。
我跳起來去冰箱拿出來。『要不要冰塊?』
『不用。』他頭也不回地專注轉台找電影。『給我二個紙杯疊著。』
『我有水杯。』我從廚房拿了二個玻璃杯,坐回沙發,再幫他倒了一杯。
『讚。』他一口乾盡,『再來。』
第二杯倒了七分滿,泡沬不多不少地二分浮著。『乾杯!』
『嗯。』我舉了舉杯子。
吃完桌上的東西。我和他併肩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這一部不算新也不算舊的片子。性感老男星和一個女明星一起在一個渡假小島上的突然愛情。他們在大風雨中互相扶持,重新學習如何相愛,如何看待別人,如何釋放自己的感受。前面一半是很溫聲,有些伏筆的。女主角在大風雨中和他吵架,為了要不要坦白而起了爭執。風打進來客廳,絆倒了書櫃,他前來搭救。
在一片黑暗中,他們擁吻,做愛…………….。
後面的故事就是男主角去了南美洲跟自己的兒子一起巡迴行醫。她在美國和他保持信件,像個小女生一樣,每天等待他的信,支持她每天生活下去的力氣。
最後讓人崩潰的,是男主角在山洪暴發中不幸喪生了。
許磊很沈默地看完這部電影,手上的啤酒沒怎麼專心在喝。不過倒是抽了好幾根煙。
轉過身去,我的淚水,在眼角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