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雅評

我永遠記得，小一的夢想。慢慢呼吸的時候，思緒如一縷輕煙，如夢一般地，走進當年的那個教室。

小一，教室熱鬧地很。因為大家正在「訂牛奶」。不知從何時開始，學校讓小朋友「訂牛奶」，比養樂多大罐的那種蘋果牛奶，一個月約200元。班上同學好像都有訂，但我沒有訂。我問過媽媽，媽媽沒有讓我訂。那天，教室吵了好一陣子，老師在幫全班統計「訂牛奶」，那一幕，我歷歷在目。

老師突然問我說：「妳要不要訂牛奶？」我站起來大聲回答：「我媽媽說浪費錢！」說完，我坐下來。老師笑了，全班也笑了。我感覺不是很好笑，臉熱熱的，眼眶濕濕的。

我從此之後，只要到超商或超市，都不在大養樂多相關商品區停留。我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真正的感受究竟怎麼了。我對這個過去沒有太多感覺，但卻總是逃避。我知道，孩童時期的我，每天到了喝牛奶的時間，我其實是羨慕的，但我沒有羨慕；我其實是想哭的，但我沒有哭；我其實是尷尬的，但我沒有尷尬；我讓麻木淡化自己的不安。

今年除夕夜，我到超市採買，我停留在大養樂多商品區，看到一款蘋果牛奶。我動心了，我鼓起勇氣，想要嚐一嚐，當年那個好滋味，就算是遲來的好滋味，我也想要嚐一嚐。

除夕夜晚飯過後，和親友電話拜年忙了一陣，2017農曆年的最後一天，再5分鐘就結束了。我從冰箱拿出蘋果牛奶，先是端詳了一下，我想：「這會是以前小一時同學喝的牌子嗎？「這是什麼牌子呢？沒有怎麼聽過」，慢慢地，我慎重其事地打開它，撫平黏得很緊的鋁箔蓋子，喝了一小口，宛如回到當年的小一教室，蘋果牛奶的滋味就像是幸福的滋味的代表，融化在時光的隧道裡，我像孩子般地望向最後一滴，確定是最後一滴，完成了某種儀式，我終於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喝蘋果牛奶了。

煙火碰碰碰地，終止了我的想像。此起彼落的煙火聲，像是在宣告2018年正式來到。而現在，此時，此刻。小一的教室不在這裡，當年班上喝蘋果牛奶的小朋友也不在這裡，我的快樂，沒有出口似的，沉入寂靜的大海，沒入一場互相恭喜新年好的祝福氛圍裡。

卻是奇怪地很，這種新年快樂的氛圍，我覺得空氣中酸酸的，而我的肚子愈來愈不對勁。不知道為什麼，我肚子很痛，但是除夕夜要看醫生很不方便，我著急了，肚子痛到全身站不起來，我顫抖著，呼吸非常困難，第一次害怕就這樣，等一下會昏倒，直到我把年夜飯吐了出來，全身無力地，喝了一些溫水，才感覺好一些。除夕夜，竟是這樣過的。

當我靜靜地躺著，我告訴小一的自己：「沒有什麼好羨慕的。」當時，我不懂處理自己的情緒，所以，這麼多年以後，我回到過去，告訴當年的自己：「沒有什麼好羨慕的。」

多年後的今天，我實現了小一的夢想。但，我終於面對與承認，一切的一切，都過去了。童年，不會回來。原來，我一直忘記長大，我早已不是小一生，我已經長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