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中國工作，驚濤駭浪，其經驗，很類似村上春樹，在《斯普克尼斯戀人》中，講到一個女孩，堇，的暴風似戀愛：


「那是一場猶如以排山倒海之勢掠過無邊草的龍捲風一般的迅猛的戀情。它片甲不留地摧毀路上一切障礙，又將其接二連三捲上高空，不由分說地撕得粉碎，打的體無完膚。繼而勢頭絲毫不減地吹過汪洋大海，毫不留情地刮倒吳哥窟，燒毀有一群群可憐的老虎的印度森林，隨即化為波斯沙漠的沙塵暴，將富有異國情調的城堡都市整個埋進沙地。......那完全是一種紀念碑式的愛。一切由此開始，一切至此告終。」


是的，紀念碑似的，但片甲不留的經驗。即使再強健，有時不禁顫慄，欲棄城而逃。有一次，遇到老闆宋秩銘，忍不住向他取經，因為聽說他的「空無」境界，以入化境。他聽我問他像幼稚園的問題，笑一笑，說，在中國工作，如果沒有基本面，是註定要失敗的。


我問他，他的基本面是什麼，他說，音樂（歌劇，現代古典樂），小說，和相對穩定的感情。



基本面排行榜？像開玩笑，但絕對事關生死。就像Ｕ２在「Summer Rain」裡說的，人間似無限大海，在此洶湧波濤中，無論如何還是得下海探珠。但和無邊的大海相比，我們的手太小，為了不翻覆，滅頂於市，失落於雷動的夏雨中，我們的小手得要握緊船舷。憑什麼力量，想來，就是這個基本面吧。（Ｕ２,Summer Rain）


In a small boat on a generous sea
You let me be your enemy
Tiny hand witch a grip on the world

Holding our breath now diving for pearls

I lost myself in the summer rain
I lost myself
I lost myself in the summer rain

我回來想了非常久。我的基本面排行榜是什麼呢？很尷尬，也是音樂，小說，和相對穩定的感情。也許再加上fashion但內容想必是完全不同的。


音樂是我的癮頭，像抽煙。心情好的時候需要。心情不好時也需要。像人生其他事情一樣，這樣的愛好，要進入癮頭的境界，其實是有點僧的味道。最後最癡迷的東西，大部分是聽了上百次，變成自己的東西，才開始變成癮頭，才真的可以是基本面的。有的東西切聽，簡直是虐待，聽著聽著，慢慢被收買，有一天，就發現淪陷了，無可自拔。


Miles Davis如此，Pizzaolla、Black　Guardian、King Crimson如此，是近，貝多芬也是如此。因為讀了《斯普克尼斯戀人》裡頭說的，貝多芬32號鋼琴奏鳴曲是音樂史上最重要的鋼琴曲，我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地聽32號，耐著性子聽完所有貝多芬奏鳴曲，每天，隨著貝多芬的堅毅，貞靜和乾淨，過著上海凝重的冬天。


貝多芬即使緩次，一次一次，被貝多芬包圍，終於能理解為什麼村上這麼說32號。YouTube看Paul Budura Sklda演奏32號，貝多芬的精隨，都在Sklda的表情中顯示無遺。Sklda的情緒，被貝多芬的鬼魂牽引，他的嘴巴從頭到尾的開開合合，就是貝多芬情緒的開開合合。


32號，最震動我的是，在右手高音的糾纏。Sklda一直陷在右邊，自我自我反覆對話和糾纏，離不了，不想離。第二樂章突然變得不太像貝多芬，前面緩緩，緩緩，一直在等待真的貝多芬的出現。套一句YouTube網上的留言，＂gradually overtaking and joyfully inevitable sense of stumbling into rapture.＂(無可避免地，漸漸地，歡娛地進入狂亂)。

這樣的基本面排行榜，帶我離開了陰霾，等待春天。貝多芬幫我把痛苦洗清。
It is Redemptive.(這是我的救贖)，「救贖」二字，也是一般人對貝多芬音樂的最終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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