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

終究想為你寫一紙相思，儘管你遠在他方。因為又到這個時節了，你出現在我眼前的這個時節。

我現在不常經過那裡了，卻仍習慣為你抬起頭，仰視那個不屬於我的世界。羅斯福路在一年內很難有任何改變，但是台灣棋院的成長出奇地驚人，大抵是受到日本漫畫的影響。雖然如此，總歸是好的，畢竟我也是因此開始認識圍棋。

你的主色明明是簡單的黑與白；跟我當時的生活一樣；我卻為你將色彩錯畫，把記憶渲染成一片落英繽紛。罷了，且不管它，反正為你傻的不只這一項。認識你的時候，該是日本的櫻花凋謝翩翩的季春，我準備要聯考的日子，忽然闖進一個屬於你的循環。

馬西屏老師替你寫了一篇文章，登在聯合報副刊，我一看完就傻了，也不知道是為了馬老師的文筆，還是為你。總之，從此「不疑有他，芳心暗許」。我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你的剪報，只為三不五時翻看。最後一個月邁向聯考大關，我窩在補習班，卻還是在中午的休息時間跑出去找民生報，注意你最新的戰況。那一年的春夏交替長得幾乎讓人覺得時間靜止，而我們各自面臨了考驗。

你是
我的暗戀
我的桃花源
我的暗戀桃花源
讓我在惶惶不安的時期
有一個暫時逃離喧囂的棲身之所

補習班的冷氣像不要錢似的！我從寒冷的教室竄出，迎接熱氣升騰的大馬路，仍不禁猛搓著手臂，一路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我心虛地站在店內翻閱報紙，卻還是掛念著本因坊的賽程。報導並不多，方方正正九宮格似的一小塊版面，字裡行間充斥著專業術語。但是我明白，循環賽中好幾次你追得很辛苦，甚至落敗。胸口微微抽疼，想你在那個斗室之中的沉重。但是你的每一次勝利也都帶給我一些勇氣，讓我覺得我也必須努力。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太年輕，所以無畏，所以無懼。那個回憶是絕對單獨的、屬於個人的，就像你我所要面對的挑戰。終於，熬到六月底，屬於你的考驗結束，而屬於我的正要開始。

那一瞬間，我說，我在紙上讀到你的那一瞬間。與其說我被你的棋吸引，不如說我是被你的人吸引：你靜定如山的氣勢和君子般的斯文氣息，令我十分傾倒。朱顏辭鏡花辭樹，我想到你的時候是有那麼一份淡淡的、莫名的黯然神傷，像是在花前徘徊猶豫的皓腕，愛花之昂揚獨立而不忍折花。你在我心中是那樣冷然高超，我怎能輕易將你放置在我微不足道的心意上？對於自己這種仰慕你，卻感覺對你失禮的情緒，我實在矛盾。我無語問花，也問細雨。在這個微風輕哨的華岡上，我沿著傘緣望出去，再問翠綠明媚的青山。

聽說了你的婚約。台灣天才棋士張栩與日本圍棋世家之女小林泉美。我很高興，微笑著跳上駛往桃花春紅處的公車。又到這個時節了，我不知道去年令人矚目的成敗算是好還是壞，因為你仍是棋界閃耀的一顆新星，也依然是我十八歲夏日的深刻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