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標題，便知是誰的文章了(一笑)。有關這個題目，我選擇不用文和軒的「決定」字眼，而用上了「衡量」一詞。這就首先說明，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能「決定」一切的準則。所謂「是非、黑白、對錯、好壞的準則」，不應該能被「決定」，而應該只能被「衡量」。這套「衡量」的標準，我便歸之於歷史。

這裡談的「歷史」，有兩種含義。第一是歷史事實，第二是歷史的詮釋。稍為對歷史有點認識的人，都會明白「歷史事實」絕不等同於「歷史的詮釋」。前者只是一些史料，後者則是史家對這些史料的不同詮釋。

為什麼我會說：「歷史是衡量是非、黑白、對錯、好壞的準則」呢﹖

先就「歷史事實」而言。很多人以為，「史實」就等於「文本」，其實不盡然。我指的「史實」，不盡在「文本」之內，而是指「真實的過去」。其中泰半已在人為的有意或無意下湮沒。雖然如此，當我們要判斷是非的時候，「歷史」仍是至為關鍵的憑據(這裡指的「歷史」，含義極廣，但凡一切過去的事/物，即是歷史)。

日本「篡改」教科書問題，是一個歷史揉合政治的問題。我們若要分析此事，自然要以歷史入手。不懂得日軍侵華的歷史背景，不可能對這件事有鞭辟入裡的分析。大至政治議題，小至「究竟小明應該揀文科定理科﹖」都須以歷史作為衡量的準則—小明揀科也需要參考一下過去各科的成績吧﹖

至於「歷史的詮釋」，其學問則更為博大精深。文談到：「權力是決定是非、黑白、對錯、好壞的準則」，我要說的是：「誰掌握著歷史的詮釋權，誰就是『真理』的代言人。」中國、日本、美國各有一套詮釋歷史的方法，在他們的權力範圍內，這種詮釋彷彿就是真理。為什麼只是「彷彿」而不是「絕對」呢﹖因為歷史並不是官方的專利，民間也有不同的『真理』代言人。上至宗教領袖，例如「法輪功」、「真理教」及軒說到的「美國基督教基本教義派」；下至香港十八區中、小學的教師們，也都掌握著「真理」的發言權。

世界名著、政治幻想小說《一九八四》中有這麼一句：「誰控制過去，誰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誰就控制過去。」這句話堪稱「歷史詮釋」的最佳註腳。

軒說：「故此，我認為教育一定要開放，不能再讓政府的教育制度成為教育的唯一來源。」我要說的是：「故此，我認為歷史一定要開放，不能再讓官方詮釋成為歷史的唯一代言人。」唐代史家劉知幾在千百年前已看清「史官修史」之不可靠，實在是高瞻遠囑。可惜現今雖然沒有了史官，但「私人修史」的這個「私人」，卻往往為政治所左右。

盡信書不如無書。盡信史亦不如無史。以歷史為鑑，在判斷是非之前，要小心謹慎。

寫於零五年五月十八日，原載於〈浩文軒〉。

圖片說明：奧威爾的著名政治幻想小說《一九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