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31 15:32:53曹墉=倫爺

〈「死亡筆記」、「水滸無間道」與「功夫足球」—談創意〉

「死亡筆記」是近日一套很受歡迎的漫畫;「功夫足球」是近日一套很不受(有品味的觀眾所)歡迎的垃圾劇集;而「水滸無間道」則是一套未知是否受觀眾歡迎的無記劇集。三者有何關聯﹖對﹗三者毫無關連。我之所以將這三種東西扯來一起談,只想借題發揮來談一談「創意」。

什麼是「創意」﹖這個問題不易回答。「創意」是否就是「東抄抄、西抄抄」,將火腿、雞蛋、雞粒、蝦仁、青豆、冷飯等材料胡亂炒作一堆「雜錦炒飯」上檯便成﹖如果這便是「創意」的話,「功夫足球」大概便是本世紀最具創意的垃圾劇集了。

前陣子看雜誌專欄,其中一篇文章題為〈死亡筆記〉,作者是黃偉文。他談到常常有人問他「有關創作竅門的問題」。他說得真妙:「每次聽到有人問這一類有關創作竅門的問題,心裡面最想的是收起客氣的笑容,冷冷地告訴他們:『你問得呢個問題,就經已證明你沒有這方面的天分,還是死了條心吧﹗』」

按他所言,一個人有無創作天分是天生的,半分勉強不來。若照章學誠式(1738-1801清中葉的大史學家)的口吻,大概是「吾於創作,蓋有天授」罷。不過,黃偉文也談到一次上「創意課」的經驗:

「......張承勷先生主持的課,有個歷來我覺得最接近『教創意』的簡單啟發。張先生走進課室來,隨手抓起隻玻璃杯,問:『如果我這一刻放手,接下來會有什麼事發生。』那年才二十出頭的我知道他問題的意思,答:『桌子上的花瓶破了。』他笑瞇瞇地對著我說:『還不夠,如果由我來寫,則會是「同一時候西環有個人倒下,死了」。』」

張先生將「花瓶破了」和「同一時候西環有個人倒下,死了」扯來一起談,是一種典型的「創意整合法」(名字是我自創的)。將兩種毫無關聯的東西拼湊起來(當然也得自圓其說才行),找尋兩者的共通點,給讀者新鮮的感覺。「水滸無間道」用的就是這種手法:在這之前,應該誰都不會因《水滸傳》而聯想起《無間道》。但編劇做到了,利用「前世今生」將兩者拼湊起來,所拍出來的劇集既是時裝劇,又是古裝劇。這在眾多無記劇集中,至少是比較特別的。且不論這劇「爛」的程度有多少,在「新鮮感」這一點上,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創意」。

很多人知道我補中文、中史,往往覺得很奇怪。他們認為這兩科應該是自修的,補習的意義不大。不過,我認為香港中學生實在很需要補一下中文作文。最重要的,是他們嚴重缺乏創意,這與香港的填鴨式教育不無關係。

我補習教中五中文作文,教的不是文法,而是著重「創意」啟發。創意無法傳授,但能夠啟發。上一堂我問那補習學生:「如果要你寫一篇〈記一次遲到〉,你會怎樣寫得有創意一些﹖」他遲疑了一會,於是我說:「先別想你會怎樣寫,想想別人會怎樣寫。一般人所寫的爛橋段,你通通不要寫,反其道而行之,這便是創意的第一步了。」

創意,是打破傳統思維的一種東西。「反常理」是另一種常見的創意形式。能夠打破傳統的人,往往有較多的創意。陶傑在他的文章中曾經說過「周星馳是香港最有創意的人」,不為別的,只因他的「無厘頭」完全顛覆了香港電影的拍攝手法,充分表現創意。三年前,周星馳將少林功夫與足球融合,拍成了「少林足球」,也是一種創意(當然,題材有創意,但拍攝手法不能配合,故仍然是爛片一套)。然而,當「少林足球」不再新鮮之時,張衛健再來一套「功夫足球」,便連題材也不見得有創意了(題材爛、拍攝手法爛,故成了爛片中的爛片)。

「情理之內,意料之外」是更高層次的創意原則。與其天馬行空的亂說一通,不如想想一些合情合理的「被忽略片段」。劉天賜的《編劇秘笈》中有云:「在構思劇情發展時,宜試列出多條去路。最易設想得到的,是觀眾最直覺感受到的去路,往往可以產生『出奇不意』的效果。」

偵探小說便常常利用這種手法。真相最後揭盅,兇手往往是那個「最不可能的人」。金庸的部分武俠小說也運用了這種技巧,最典型的當然要數《天龍八部》。《天龍八部》中的主角蕭峰到處追尋他的「對頭人」,「對頭人」往往趕在蕭峰前面殺人滅口。到最後,真相揭盅,蕭峰苦苦追尋的大對頭竟是他應已死去的父親蕭遠山。然而,金庸下了不少伏筆令真相完全做到「情理之內,意料之外」,這又不得不令人讚嘆他的匠心獨運。

無記劇集往往予人「婆媽」、「噚氣」之感,是因為這些劇集不但是「情理之內」,也是「意料之內」。更有甚的,不單是「意料之內」,而且還是「情理之外」,情節牽強、犯駁連連,那就不能令人不拍案而起。劇集既然婆媽牽強,觀眾怎會不「媽」聲四起﹖

最近流行的漫畫,有兩套都很具創意。一套是「死亡筆記」,另一套則是「火鳳燎原」(「火鳳燎原」將另文再述)。「死亡筆記」之所以有創意,原因不在於無中生有,乃於它能將陳腔濫調妙手回春。故事的中心其實只是「有一本死亡筆記,在上面寫上別人的名字來殺人」。然而,原作者大場鶇便因此展開一幕又一幕緊湊的鬥智故事,內容極具創意。

多點運用聯想力,打破傳統思維方式,容易產生有創意的念頭。由A聯想到B,由B聯想到C,由C聯想到甲乙丙丁(由C聯想到D有何創意可言﹖)......訓練得多,自然能夠到達浮甘的境界:隨便說兩樣東西都能夠扯作一起演講三分鐘並帶有人生意義。

前次看到一篇文章,題為「香港色情事業的麥當奴化」。瞧﹗這不就是創意﹖

圖片說明:漫畫《死亡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