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9 20:39:05茄子布丁# LOVE

棗的五世 三

第三世
第三世,我終爲人。我的生命既不是上百上千年那樣長久,也不是昙花一現那樣短暫;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犬王,卻也不是受人唾棄的黑貓。我只是一個人,一個平凡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除了繼續執著地追尋著心中的那個女孩以外,我無異於他人。
我出生於一個武林世家,我的父母開了一家镖局,日子不算富裕倒也算舒坦。然而畢竟江湖險惡,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風雨難料。在我十二歲那年,父母在走镖途中遇到搶匪,搶匪個個高手,父母拼盡全力保住了镖,但終究因人數相差太多,而深受重傷。父親在被送回來的路上已然離世,母親則還留著一口氣在。就像劇本裏常演的那樣,在她臨終前說出了我的真正身世:十二年前,在父親和母親剛成親不久,偶然之下救了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似乎遭受著追殺,因爲不願自己的孩子受到牽連,他們把剛出生的嬰兒交給了我的父母。不知道是由於太過匆忙,還是爲了確保孩子的安全,他們並沒有留下姓名,僅有的聯係只是挂在嬰兒脖頸裏的一塊火龍石以及那個母親當時呼喚孩子的那聲“棗”。
母親把這一切告訴我之後便也隨父親而去了,可能是已經看慣了世間的變化無常,對於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我表現得很平靜,也許也是因爲我已很習慣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裏了吧。葬禮過後,我按照父母的遺願遣散了镖師們,關掉了镖局,預備不再和江湖事扯上關係。
那天,我正在取下镖局的牌匾,聽到身後有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問道:“請問這裏是利原镖局嗎?”
我回過頭,驚訝的發現是一個瘦小的女孩子,她雙手緊緊地抱著一個包袱,眼中透著一絲迷茫。
“如你所見,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我淡淡的回答,然後轉過身繼續拆著牌匾。
“啊!怎麽會這樣!”她叫得很大聲,迫使我不自覺地再次回過頭去。 “就是聽說利原镖局的信譽很好,而且即使沒錢也肯接镖,所以才好不容易找到這裏,怎麽那麽不巧呢,現在••••••現在該怎麽辦呢?”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對於女孩子的眼淚,一向是毫無辦法的,特別是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的淚水,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心痛。於是我問她:“你是要托镖嗎?要托什麽?”
“是啊,我要托我自己啦!”
“啊?”我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啊,啊,其實是這樣的,我有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但是很遠,聽別人說還要經過山賊窩。我一個人絕對去不了,所以,所以就想要你們護送我去啦。”她睜大著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說。
天哪,這家夥還真奇怪呢!哪有人把自己當作物品托人運送的,而且還是一個比我還小的女孩子。可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她後面的話卻讓我更是哭笑不得。
“對了,你也會武功吧,你強嗎?镖局關了,你也沒什麽事做吧,不如就你來護送我吧!”她指著我身邊的那把龍泉劍問我。
我簡直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個笨蛋,她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竟然毫無警惕地要把自己托付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而且還用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我忍不住有種想要鬥鬥她的念頭,“那報酬呢?你現在已經不是在向利原镖局托镖了哦!”
她愣住了,“我沒有錢”她低聲說,“不過,我可以爲你做牛做馬,任憑你差遣。我可以做飯給你吃,雖然我做得不太好吃啦;也可以幫你洗衣服,雖然我常常會把衣服洗破啦;也可以幫你去買東西,雖然我總是搞錯啦。哎呀,總之,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她說的斬釘截鐵,執著的眼神中泛著一絲淚花。
不知道是爲什麽,她那一通毫無說服力的話卻深深的震撼了我,她稚氣的眼神讓我無法抗拒,我下意識地握了握手中的劍,“成交。”然而話一出口,連我感覺不可思議。一向討厭管閑事的我,竟然會答應了她無理的要求。
“是真的嗎?太好了!你真是個好人!”她使勁的擦了擦眼睛,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沖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對了,我叫做林蜜柑,叫我蜜柑就可以啦。你呢?”
••••••
一切的疑問在那一刹那完全明了。既然是她那便沒有不可能。
“棗,炎棗。”她握著我的手很溫暖,一如那一世的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找她,她卻已自己來到了我的身邊。我想,這一世。我們應該離幸福不遠了。
那一年,我12歲,她10歲。
我們兩個孩子就這樣踏上了征途。我知道了她口中那個很遠的地方就是京城,也知道了她要找的是住在那裏的一戶姓劉的人家。原本他們兩家是世交,但由於一些變故失去了聯係。後來,她家道中落,父母相繼去世,無依無靠的她只能照母親臨終前說的去投奔劉家。
說到父母的時候,她低下頭,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笨蛋”我輕輕的打了下她的頭,“想哭的話就哭出來。”
她微微有些吃驚,然後就撲在了我的懷裏,傷心的哭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讓你流淚的。”我在心中暗暗地對自己說。
過了好一會兒,她吸了吸鼻子,擦幹了眼淚,擡起頭來對我一笑:“我好受多了,阿棗,你真的好神奇,你只說一句話就能讓我的心情好起來呢!”
“別說蠢話了,走了,笨蛋。”我感到自己的臉紅紅的。
“啊?阿棗又欺負我,老是笨蛋笨蛋的,我有名字的,蜜柑啦!”她追了上來。
“你本來就是嘛!笨蛋!”
“你!”
老實說,我還真是喜歡看她對著我無可奈何的樣子,也喜歡聽她呼喚著我的名字。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當時的我雖然只是一個十幾的少年,卻已是一個用劍的天才,所以雖然艱難不斷,但我們終於還是來到了京城。劉家在京城很是出名,所以我們很順利的便找到了他們。憑著她母親的親筆信,蜜柑與他們團聚了。我爲她感到高興,但卻沒辦法制止心裏的落寞。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到讓我直到現在才發現離別已然將至。安全將她送達,又還有什麽理由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呢?於是我轉身想要離去,卻又聽到了她的呼喚:“阿棗!”
我想當時她一定沒有想到,這一聲呼喚會改變我的人生。
劉夫人因爲這聲稱呼而把目光投向了我,然後看到了我挂在劍上的那塊火龍石,在後來她急切地問了我的身世,最後我在她的哭泣聲與劉老爺的欣喜的目光中知道了我就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
這所有的一切只能用一個巧字來形容了,我在這樣的偶然之中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以及小我一歲的弟弟劉架——一個很俊朗很溫柔的男孩。上天對我不薄,讓我能和親人相遇,更重要的是,給了我能留在她身邊的機會,我想這一世我們真的好有緣。
就這樣,我從一個江湖浪子變成了京城第一大戶劉家的大少爺,名字也從炎棗改爲了劉棗。然而我散蕩孤傲的性格卻與書香門第的劉家有些格格不入,不過還好,還有蜜柑和劉架的陪伴。我的弟弟劉架很溫柔斯文,待人十分親切,我們的性格非常迥異,我又不擅於與人交往,但我們兄弟倆卻意外的合得來,這也可能是血濃於水吧。而蜜柑則永遠是我心中的天使,她的笑容每次都可以將我從黑暗中解救出來。那時候的我們真可謂是無憂無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哦,不,應該是三小無猜。
我現在還記得我們三個人第一次偷偷跑出去玩的情景。那時我發現了一個依山傍水的秘密基地,所以就慫恿他們一起去玩。劉架一向很乖,所以一開始他有些猶豫,蜜柑卻是高興的手舞足蹈,最終我們三人還是背著父母翻牆去了那裏。那個地方真的是十分美麗神秘,我還依稀記得劉架拉著我一個勁地向我道謝,說著真是值得;也記得那天蜜柑臉上的笑容格外的美麗燦爛。我們玩得實在是太過於開心,以至於忘記了計劃回家的時間,換來的當然是父親毫不留情的責罵。我承擔首要的責任,被罰跪在祠堂。不過剛跪不久,那兩人便一人拿了個墊子出現在我的面前,劉架一臉微笑的說著好兄弟就要有難同當,蜜柑則是歪著腦袋說你們倆都跪,怎麽可以不帶我一個。那個晚上,我們雖然在受罰,但依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快樂。
那一年,我14歲,她12歲,劉架13歲。
不過似乎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煩惱總是伴隨著成長而來。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早上她依然會揉著眼睛睡眼朦胧地說阿棗啊,你又那麽早就爬起來練劍啦,真是勤勞;中午吃飯時她說阿棗啊,你怎麽從來都不對食物發表意見呢;下午的時候她說阿棗啊你知道嗎,今天那個老師說了26遍非也這個詞;然後晚上她又說阿棗啊我們什麽時候在出去玩啊。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和諧,沒有改變。但我的心中卻還是感到了不安。
我看到她和劉架認真討論著那些我不願去學的《論語》《中庸》,我看到她在害怕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拉著劉架;我看到他們對視時目光的閃躲和臉上的紅暈。我清楚的知道劉架對她的感情,而她呢?我不知道,但必然也是很在乎的吧。那時的我才突然發現,這一次,我們的世界裏並不只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一直都是。
那一年,我16歲,她14歲,劉架15歲。
14歲成人後,蜜柑解開了綁成辮子的頭發,把它披在了肩頭。放下頭發後的她,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秀美,保持著她一直以來的清純。我喜歡她那樣的樣子,我知道,劉架也喜歡。我們三人就這樣維持著一種暧昧不清的關係,一直到那一天。
那天,父母把我們三人叫到了房裏。母親親切地樓過蜜柑,笑著對我們說:“有件事想要告訴你們,我們劉林兩家一向交好,所以呢,蜜柑和劉架自小就定過婚約,只是後來因爲變故失去了聯係,就一直沒在提起,我想現在你們都長大了,也是時候提出來了。”
“轟”的一聲,我只覺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扭曲了,一直以來的不安終於變成了現實,我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聽到母親又說: “雖說是定親,但是老爺和我都是很開明的人,希望孩子們能夠真心相愛,你們兩兄弟都和蜜柑一起長大,所以其實你們任何一個能與蜜柑成爲夫妻,我們都不會反對的。蜜柑也是,我希望你也能選擇你自己喜歡的人。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
走出房間的時候,我看見了蜜柑羞澀的點了點頭以及劉架臉上難以掩飾的喜悅。
接下來的日子對我來說真是一種煎熬,我到底該怎樣選擇,我想要劉架幸福,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可我也不想放棄我的幸福,因爲我愛蜜柑。我想起劉架和她在一起時的樣子,很般配很甜蜜,或許劉架比我更適合繼承家業,也比我更適合蜜柑。但是,我或許至少應該說出我的心意,娘也說了,讓我們自己決定。那蜜柑呢?她真正喜歡的人又是誰?這樣的念頭不停地在我的腦子裏攪拌,折磨著我。
那以後的第三天,我在房間裏發呆,母親來看我。她拉著我的手,很溫柔地說:“阿棗啊,你是不是也喜歡蜜柑呢?”
我呆住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啊?我••••••”我當然喜歡她,我喜歡了她足足三世!我聽見自己的內心在呼喊。
然而,一刹那間,我的眼前又晃過了劉架高興卻又憂傷的身影:“劉架很喜歡她。”我有些語無倫次,“所以,所以我••••••只是把她當妹妹。”我知道爲什麽會這麽說,話一出口我就已後悔。
“是嗎?不要讓自己後悔,阿棗。”我聽見母親那樣說。
那時的我絕對沒有想到,當時窗外有一個人清楚的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而我卻因爲母親的那句不要後悔,終於決定要告訴劉架我的感情,並且想要和他一起去確認蜜柑的想法。於是我去了劉架的房間,“劉架,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是嗎?好巧,我也有事要說呢。”他高興的象個孩子。 “哦?那你先說吧。”
“還是大哥先說吧。”
“不,哥哥當然要讓弟弟了。”
“那好吧,大哥,你知道嗎?蜜柑答應和我成親了。”
••••••時間停止
“一開始我還有些擔心蜜柑喜歡的人是大哥呢,因爲大哥幹什麽都好厲害,我一點都比不上。”
“傻瓜,你多想了,你們才是一對呢。真是恭喜你了,劉架。”我對他露出哥哥般祝福的笑容。
“是嗎?對了,大哥,你要對我說什麽啊?”
“哦,也沒什麽,只是想告訴你我的龍泉劍法最高層已經練出來了。”
“真的,大哥果然好厲害!”他崇拜地看著我。
是啊,已經沒什麽可以說的了,因爲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在門口我遇見了她,她是來找劉架的吧。“恭喜你了,蜜柑。”我笑著說,這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最後一次,以後,應該叫弟妹了吧。 “謝謝”她也給了我一個微笑。是錯覺吧,我卻似乎從她的笑容裏看到了一絲不該有的苦澀。對,一定是錯覺。
婚禮在一周以後進行,我最愛的女孩和我最親愛的弟弟成爲了夫妻。
那一年,我18歲,她16歲,劉架17歲。
我沒有選擇離去,而是選擇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守護她。其實她嫁進劉家的之前與之後,並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她把她的長發盤了起來;只是她的身邊一直有了劉架的陪伴;只是家裏的下人開始稱呼她爲二少奶奶;只是再見面時她不再叫我阿棗,而是端莊的叫上一聲“大哥”。
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後來,我也娶妻生子,再後來,我們漸漸老去。
她在彌留之際,我去看她,以大哥的身份。丫環剛服侍她吃過藥睡下,我看著她消瘦的臉龐,一陣心疼。“笨蛋,你知道嗎,我一直好喜歡你。”我低聲的自語。
我看見她張開眼睛,她竟然沒有睡著,“我等這句話等了40年,阿棗。”她笑的很甜,一如當時的那個小女孩。
一種溫熱的液體從我的雙眼裏流出,我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有緣無分。
那一年,我58歲,她56歲,劉架57歲。
這一世,我離幸福最近,可卻依然讓她從身邊溜走。盡管進了一家門,但不是一家人。第三世,伯嬸稱謂,即使相愛,依然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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