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李彥，你幹嘛站的那麼近啦！」我一邊低聲吼叫、一邊厭惡的往旁挪動。

可是身邊那個笑到眼眉都翹起來的男生彷彿沒聽見我的抗議，嘴巴一彎還是緊貼了過來，近到我連他的鼻子裡呼出來的氣都感覺的一清兩楚，近到我恨不得一巴掌打歪他那壞笑到有夠明顯的嘴角。

「我只是做好該做的事啊，」李彥換上一臉無辜的表情，「誰叫妳抽中了我嘛。」

「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咬牙切齒，可是臉上還是努力地保持微笑，「你明知道今天是我找金龜婿的好日子還故意跑來插一腳害我抽到你！看我等下回家後怎麼跟你算帳！」

「妳怎麼可以這樣說！抽鑰匙的又不是我是妳自己耶！我才應該要跟妳算帳吧！都是妳害我失去了認識新妹妹的機會．．」他話說到一半，眼睛已經忙著在左右觀望。

我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個老半天發現等不到回應之後，終於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臭李彥我還在跟你講話你再不把你那沒人愛的死魚眼給我看回來這裡我就把它們通通挖出來餵狗吃掉！」

剎那間原本吵鬧的餐廳全安靜了下來，迎著滿室驚訝的眼神，我知道我已經把我期待已久的今天給毀了。

而且還毀的，非常徹底。

＊

「都是你帶衰！」我毫不客氣的搥了李彥一拳，轉身後想想不夠又回頭補踹他一腳。

「是妳自己沒裝好氣質露出馬腳這關我什麼事啊？」李彥抱著腳跟在我身後唉唉叫著。

「你沒事幹嘛去參加聯誼啦！」我一股氣還在心頭上，昨天的出糗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從早上起我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聽見後面有嘲笑的聲音，咯咯咯的像巫婆一樣。

「你是嫌你那些後宮佳麗還不夠多嗎？還是你又神經發作非得來破壞我的好事才高興！」我突然停下腳轉頭看著差點撞上我的李彥，「這下你滿意了吧？我看我這四年是當定老姑婆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

李彥呆滯了幾秒，忽然將已經就在我眼前的臉再向前湊近，直到我跟他的鼻子幾乎快要相貼。我愣了一下卻無法移動腳步，雖然已經看習慣了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可是在他靠近的那瞬間，我的心居然扎扎實實的漏跳了好幾個節拍。

「我會負責的。」他輕輕說著，口中吐出的氣息是那樣的溫柔．．

嗯，你要負責，嗯．．嗯．．嗯？負責？！

我忽然驚醒過來，啪的一聲就往李彥頭上揮去，「負你個頭啦！我又不是倒了八百輩子的霉要落到讓你對我負責！」我越想就越生氣、越生氣就越覺得我自己真是苦命，我上輩子一定是對李彥做了很見不得人的事，所以這輩子就活該得受他這樣的糾纏不清！

「臭李彥我不是叫你沒事不要站的離我那麼近！」

「呃，」他聳聳肩後越過我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還說著：「我只是要幫妳擋著妳剛踹我時不小心扯破的褲子，既然妳覺得沒這個必要的話．．」

「李彥你這隻豬頭王八蛋！！！！！！！！！！！！！！！」

後來我聽說，那天下午我吼叫的聲音直直穿越了整個大樓，連站在樓外講話的校長跟教授都聽到了，於是我從此搖身一變成為了新生裡的傳奇。

一個不怎麼值得驕傲的傳奇。

＊

我跟李彥之間的恩怨其實可以回溯到幼稚園時期，為了一杯麥芽牛奶。

嗆啷！「嗚哇～～～～～～～～～」就讀小班的我已經深諳哭訴的威力，眼看心愛的麥芽牛奶整瓶掉落在地上，當下馬上大哭了起來。

「怎麼了？」幼稚園的老師慌張地跑過來抱我，「啊，妳把牛奶弄翻了嗎？」

「他啦！」我在老師懷裡伸出小手指著一旁的小男生，「他啦他啦！」還不太懂得解釋的我，只好奮力的一直指住我自己認定的兇手，期望著有人會懂。

「小彥，」老師看看從頭到尾只看著我吵鬧卻不出聲的李彥，「是你把小曦的牛奶弄翻的嗎？」

李彥沒有回答老師的話，他只是默不作聲的走到我面前，然後蹲下來把臉湊近我看著，我還來不及發難，他卻忽然把自己的麥芽牛奶推給了我。

「給妳。」他說，我還看見他眼睛裡閃呀閃的像星星一樣。

我破涕而笑，幼小的心靈為了又可以喝到麥芽牛奶而開心了起來，卻完全忘記了掉落地上的牛奶根本不是李彥弄翻的，是我回頭看見他就站在身後，嚇了一跳才一時手滑掉下。

後來從那一天起，李彥變成了我的背後靈，我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

「妳跟李彥真的沒在一起嗎？」

「真、的、沒、有、」我重覆著講過好幾次的台詞，心裡卻想著遲點絕對要逼李彥那隻豬去買一台錄音機送我，免得我總有一天會為了應付他的仰慕者給渴死！

「可是你們一天到晚都在一起．．」眼前這個女生其實長得挺清秀，羞澀的臉泛著紅，說話的聲音像在唱歌一樣。

「好吧我告訴妳，其實他這個人很變態，凡是看見不守三從六德、說話野蠻的女孩子就自覺有教育他人的心理，」我從鏡子裡瞧見李彥鬼鬼祟祟的出現在我身後，便故意說著，「我就是因為坐沒坐姿、站沒站樣才被他死盯著不放，隨時準備挑我毛病想要領我回他所謂的正道，可是像妳這種型的就最合他口味了，他最愛的就是妳這種文藝美女．．」

「妳們真有興致啊，」李彥果然插嘴了，「大熱天的坐在這裡聊天？」

我假裝沒看見他拋過來的警告眼神，自顧自的開始喝起自己的麥芽牛奶，李彥卻絲毫不介意的一屁股擠進我正坐著的沙發椅內。

「你是老人痴呆嗎？！我說過幾百次了！你沒事不要離我那麼近啦！」

「這邊就一個椅子我不跟妳擠難道要坐地上嗎？」

「坐地上好啊！保證你絕對屁股涼快！」

「可是我屁股現在坐的舒服的很啊。」

「呃．．那個女生呢？！」我正要繼續抬槓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剛剛還坐在眼前的女孩子已經不見了。文藝美女果然是文藝美女，連離開都是那麼的輕然，一朵雲彩都不帶走的境界。

「鬼知道。」李彥聳聳肩，一副不管己事的模樣。

「你那什麼反應啊！要不是因為你一天到晚都跟著我的話，我哪需要一天到晚跟別人解釋我們的關係！」我一個不爽，順手一推把本來就坐在邊緣的李彥推到地上，「都叫你不要離我那麼近了！」

「曦，」坐在地上垂著頭的李彥忽然叫起我的名字，我感覺怪異的低頭去看他，卻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我說妳啊，」李彥繼續著，「真的那麼討厭我黏在妳身邊嗎？」

我胸口忽然一緊，可是還是故做自然的大聲說著，「當然啦，你害我沒價值了耶！」

「我知道了。」他最後說，始終沒有抬起頭。

＊

李彥再也沒有跟著我不放了，自那天下午起，我再也沒有在回過頭的時候，看見他一臉嘻嘻哈哈的跟在我身後。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原來多麼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在身後、那樣一回轉就幾乎相碰的臉頰。

我賭氣般的不願先拉下臉去找他，心裡卻盼望著他哪天又會出現在我面前，就算要搶我的麥芽牛奶都好，我想念他眼裡的星光，想念他極盡相貼的那個溫度，想念他有如背後靈一般的跟隨著我、寸步不離。

習慣原來這麼可怕，我跟李彥的距離成為了生活中的一種習慣，多一點點少一些些都讓人覺得奇怪，只是雖然我們之間曾經貼的比誰都還接近，但我們的心呢，李彥的心是不是也曾貼緊在我的心後？

「妳在想什麼？」在耳邊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我把拿在手上的麥芽牛奶翻灑在地上，回頭一看，李彥壞笑著的眼神果然骨碌碌的正對我轉個不停。

我鼻子一吸，心底其實無限歡喜，卻還是故意伸出手指著眼前嘻皮笑臉的傢伙大罵：「臭李彥你想死嗎？還不快點賠我的麥芽牛奶來！」

他笑了一下，從身後變出了一瓶新的麥芽牛奶，然後他握住了我伸出的手，緊緊卻又很溫柔的，「給妳。」他說，我又看見了他眼睛裡像星星一樣的光芒。

「我不是叫你不要站的離我那麼近．．」我吶吶著。

「這樣哪有近，」李彥抱住我後在我耳邊笑著，「我都還沒走進去妳心裡面咧。」

「誰說沒有！」話一出口我就看到他調侃的笑容，知道自己被設計了後，我不忿的反手一推想要把他推到旁邊去，可是這次李彥卻抓著我抓的很緊，完全紋風不動。

「讓我當妳一輩子的背後靈吧。」他看著我輕輕說著，「而且這樣的距離剛剛好，」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剛剛好什麼？」我像個白痴一樣的問著。

他頑皮的笑了一下，「剛好做這個啊。」

然後李彥俯身，在一樣的距離，我們親吻了。



原文載於【THE TICKET】電子報第十五期 - 你不要站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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