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提前回英國，當我對齊跟妙宣佈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兩人都露出了一副終於解脫的樣子。

「我還在想到底要怎樣才能把妳拐回倫敦呢，還好現在不用傷這個腦筋了。」齊緊緊抱著我說。
「瞳，要完整的回去哦。」妙說。
「那恐怕有點難，」我苦笑，「其中有一部份我現在還找不到呢。」
「時間會讓妳遺忘的。」
「問題是我還不想遺忘。」
「瞳。」他們同時出聲喚著。
「我會努力的，」我笑著點頭，「你們相信我吧，我會努力的。」

雖然我這麼的告訴他們，可是為什麼我講著話的聲音如此無能為力？我真的有能力忘掉阿難嗎？我真的，會想忘記他曾經存在於我生命裡的事嗎？


我告訴妙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她點點頭，沒有阻止我。
記得是明天一早的飛機。她只這麼說。

我一路散著步，沒有特定的方向，只是一直不停地走著。既使是脫口說出要回倫敦這樣的話，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其實我跟阿難根本就沒有開始過啊，這樣的我又有什麼好遺忘的呢。從頭到尾只有自己一個的舞台，上演的戲碼亦如此單薄，既使哭，既使笑，我傾盡全力卻只換來失去唯一的觀眾。

阿難，我無時無刻的想念著你。你可曾有一秒是想著我的？

我忽然發現自己走到了稍早前跟妙來過的時代廣場。我想我一定是走了很遠，因為我的腳刺痛到一種快難以忍受的程度。跟早上比起來，現在的廣場裡已經幾乎沒人了，但既使如此我還是瞧見了幾對情侶，他們或者親吻或者擁抱。而我只能很無奈的別過頭。為了這樣幸福的他們真的叫我好羨慕。

我看著牆上的大時鐘。晚上十一點五十四分。

午夜時會不會有魔法出現呢？如果阿難現在來到我的面前，我還是願意為他留下。我可以放棄我所擁有的任何東西。為了喜歡他，也許我真的有勇氣如此。

我仰著頭看向天空，本來以為什麼都不會看到，可是我居然發現了一顆星星。我像是要確定那的確是星星般的，不停仰著頭看著。然後我微笑。那動也不動，發著微微細光的，的確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勇氣。重新開始吧。星星是不是也在這樣的告訴我呢。

十二點整。

阿難果然是不可能像王子般的出現。灰姑娘在午夜時刻被打回原形，我也應該要重新振作了。

我在轉身離去時不小心撞上一個人。

「對不起。」我跟他幾乎同時說出一樣的話。我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但我沒有回頭去看是誰。攔下了一部計程車，我又看了星星一眼。

再見了，阿難。我說。

＊

回到倫敦後，日子突然飛快了起來。我一邊努力的練琴，一邊跟高野不定時的見面。妳跟他算是在交往嗎？凱總是這樣問我。我只是微笑，什麼也沒證實。我發覺我並不想被套上某某人的女朋友之類的話，我只想用心的活著，以瞳自己的身份，毫無保留的活著我剩餘的青春。

我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會突然醒來。然後想起阿難。

我努力埋藏起來的阿難。

＊

「這樣差不多了，妳已經準備好了唷。」瑞秋笑著，「這次的表演一定會很成功。」
「謝謝妳瑞秋，沒有妳我真的做不到。」我說。
「其實，」她遲疑了一下，「讓妳突破自己的並不是我。妳知道是誰的，不是嗎？」
「那已經是離我很遠的事了。」我笑。
「瞳，雖然我還是感受的到妳的心，可是妳的心似乎只來了一半呢。」她看著我，跟以前一樣的認真，「妳真的打算就這樣下去嗎？」
「我會沒事的。」我傾身抱抱瑞秋。

我會沒事的。我在心底對著自己又說了一次。

＊

「齊打電話來說他寄了照片給妳，要妳別忘了收。」凱探頭進來對著我說。
「好，我知道了。」

齊在六月底時忽然說要跟男友去環遊世界，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的意願。你要是沒趕回來參加我的畢業演奏會的話，我一定會一星期不跟你講話。我在電話上總是這麼的恐嚇他。

我打開遺棄了很久的電腦，在等待連線收信時，我伸手摸掉螢幕上的灰塵，然後在手指間我看到了一個名字。一個我以為不會再出現的名字。

阿難。

我眼前一陣昏暗。阿難。我不停低聲喚著這個曾經太過熟悉的名字。我的心急速跳動起來，幾乎是快要喘不過氣般。阿難曾經試著連絡我嗎？他原來並沒有忘記我？

我仔細看著收到信件的日期。五月十四號。我掩著嘴，想發出聲音卻沒有力量。刻意埋藏的記憶全都回來了。我還記得。我記得那是我跟阿難約定見面的隔天。阿難原來真的沒有及時收到我的信？原來這麼久以來我都錯怪了他？我無法置信的發著抖。阿難。我叫著，眼淚不停的流下。


瞳，

我收到妳的信了，不過已經來不及赴約。我希望，還有機會可以和妳並肩躺在秘密基地看星星。請盡速與我連絡。


阿難在信尾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我伸手輕撫著螢幕上的那幾個數字，像是做夢般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阿難的電話，是通往真實阿難的鑰匙。阿難在三個月前已經允許了我的世界跟他的相連，而我卻一直愚蠢到現在才發現他早已做出回應。阿難伸出了手，而我居然錯過與他相遇的機會？

我好難過，心幾乎像是要停止般的。我現在才明白，不管再怎麼努力我都無法忘記阿難，他就是一直在我心裡，不曾移動半分。

螢幕忽然顯示著我有新的郵件。

是陌生的名字，但我心裡卻忽然閃動起異樣的光芒。


瞳，我是阿難。

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八點整，我在台北的新光大樓頂樓等妳。


真的是阿難。阿難還在等我？他居然還沒放棄我？我痛哭出聲。原來阿難一直沒放棄過我，而我呢？我居然自私的為他定罪判刑。這樣的我還有資格說喜歡阿難嗎？

可是我心裡的力量正在復甦。

我想見阿難。好想見他。既使是假裝忘記了的這三個月以來，我知道我心裡有某些部份，對於阿難的，一直從未真正死去。

阿難。我像以前那樣不停輕輕喚著。

＊

「怎麼會突然來看我？」高野開門時著實被我嚇了一跳。他伸手要抱我，我卻忽然很自然的退了幾步。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我，一瞬間我也被自己的反應嚇著了。那好像是極之理所當然的反應，彷彿我從不曾跟眼前的男人擁抱過。

「怎麼了？」他不解的問。
「我．．」我忽然找不到聲音講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高野，在這三個月後，我還是要離開他去愛另一個人。

高野像是已經嗅到了什麼，他忽然衝過來緊緊抱住我，「不要就這麼輕易的毀掉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好嗎？」他急速的呼吸著，語氣悲傷的說，「瞳，答應我，不要就這樣否認了我們。」

我沒有辦法說話。我閉上眼睛，雨絲慢慢地開始飄落。我很想說好，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我知道我現在若是答應了高野，我就只是在欺騙自己欺騙他。我懷著對高野很深的罪惡感，但我就是沒辦法做出那樣的承諾。

我一直都是喜歡阿難的。
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

當我告訴瑞秋我必須回台灣的時候，她一開始很訝異，之後她問，是他嗎？我只是點頭。她蹙眉想了很久，然後她說，去它的演奏會，妳趕快去吧，記得這次千萬要抓緊，別再放棄了。我緊緊擁抱她。謝謝妳。我說。

二十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台北。沒有任何行李。

我叫了計程車，告訴司機我要到新光大樓，並拜託他開快一點。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事，所以必須及時趕到。我這麼的告訴他。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司機咒罵著說交通會因此停擺下來。我很緊張的看著窗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我跟阿難已經錯過了一次。我現在只剩一次機會了。

阿難，你一定要等我。我不停祈禱著。

車子的確宛如像在蝸行般的緩慢移動著。我的心情越來越不安。阿難。我喚著。我該怎麼辦？收音機裡忽然傳來一首熟悉的音樂，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那明明就是我記得太過清楚的旋律。我要司機把音量調大。

全世界都在下雨。

是阿難的歌。我欣喜若狂的傾身向前聽著。好熟悉的感覺，阿難的心跳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覺得全身充滿勇氣。

我不再害怕會趕不及。我知道阿難會等我。

當車子已經開到看的見新光大樓的時候，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我想現在就見到阿難，我好想念他。我跟司機說要在這裡下車。

可是外面雨那麼大，妳一定會淋濕的。他說。
沒關係。我笑。我再也不害怕雨了。

然後我打開車門往新光大樓奔去。

全身都濕透了的感覺再也不糟糕了。我一邊往有阿難在的地方跑去，一邊微笑。
阿難，我終於找到走向你的勇氣。


當我看到那個一身黑色西裝的人的背影時，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阿難。」我這麼喚著他。這次是真實的叫著。

那個人緩緩的轉過身來。


我們，終於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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