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節 計畫準備開始,但計畫趕不上變化啊!
我沒想到他們這麼突然就要開幹,我隨便選了一套看起來比較低調的衣服,昨天晚上,黃巾賊有人受傷了,而且打到進醫院,現在還在觀察,他們忍不了了,一定要剷除藍色平方,動手這麼狠,絕對不能再拖了。
雖然我很想勸少年們別衝動,但從電話中就能感覺到紀田咬牙切齒的憤怒,不過衝動是大忌,朋友受傷當然生氣,我能理解,不過我也擔心紀田他這麼突然靠著衝動辦事,會不會被反咬一口。
「小麻雀,妳得保持理智,明白不?」「我知道。」你這話應該跟紀田說才對。
「小雀,妳到底想做什麼?」「……我想幫紀田。」雖說遲疑了幾秒,但心意千真萬確,我在沒有人的地方戴上假髮,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發育不良的瘦小少年,側背著學生包,包上掛著一個黃色的骷髏吊飾,這是我的黃巾賊象徵。
和紀田以及其他受輕傷的黃巾賊殘黨說好在車站碰面,把藍色平方的眼線引出來,既然我看過學校的監視器,就知道在三方會談那天,有人事先在那房間裝了竊聽器,而監視器拍到的人是曾被藍色平方威脅過的受害者學生。
曾被傷害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有覺得就這麼在藍色平方的恐懼下過就好了,他們下手太狠了,這足夠讓孩子們害怕,可是被傷害的人總有血氣方剛的,不願屈服,不論哪一種選擇都不是錯誤,不過因為求全而讓自己活在恐懼中,或因為憤怒而做出反擊,後果是要自己負責的,不過為了還大家一個平安美好的生活,做隻被棒打的出頭鳥也是必要的。
等等,我這是在詛咒自己被棒打嗎?
回頭說,地圖上標出的地點,和最後進行包圍的地點不一樣,而這點只有我知道,進行包圍的地點是雲雀學長決定的,那裡是藍色平方的根據地,但是和草薙學長們決定的圍攻地點不能有差錯。
黃巾賊和藍色平方的激烈衝突在昨天爆發,想當然紀田會生氣,就算想過在昨天的火拼中贏過他們,但事情終究不可能這麼簡單,我並沒有要求他們對藍色平方的人做什麼無法挽回的虐待,只是要他們在最低限度之內,不傷害到夥伴也不波及他人,想盡辦法挑釁藍色平方。
在那些我曾提問過的空曠地點,附近所有的死角,人煙稀少而沒有監視器的地方,打架的最佳地點,打帶跑,藍色平方的爆發是不定時的,他們如果在氣頭上,行為就會容易預測,就算去尋求臨也的幫助,我也讓臨也因為人情債而不能出手,藍色平方基本上和附近的幫派都有過結,不可能有人會幫他們。
由我當誘餌,將在車站的藍色平方引出來,他們一定會追著我,另一些人跟著紀田他們,當然紀田他們走去的方向,等待那些傢伙的會是吠舞羅,而我這邊是To羅丸,人數不用多,只要打一拳、踢一腳,接著跑,雖然挺無賴的但好用嘛。
藍色平方的人,是以五個人為團體行動,專找獨自一人的學生下手,時間一長膽子就越來越大,就算還沒膽子去吠舞羅的地盤上叫囂,不過黃巾賊和To羅丸畢竟是國中生居多,他們理所當然找比較弱的。
藍色平方沒有組織力,他們有的只是一個腦袋比較好的軍師,先不論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臨也……如果要命令他們也得有個對小弟的領頭大哥,而這個帶頭的,腦子絕對沒有草薙學長那麼聰明,而且千算萬算也想不到會有我這個和獨色幫完全無關的人插一腳吧。
阻斷他們的智力來源,堵死他們的逃跑路線,把他們逼到失去冷靜,最後為了重整事態自取滅亡,這就是我的計畫。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折磨紀田,我要讓他們徹底放棄憎恨和復仇,只要在這裡將他們剷除乾淨,就不會有三島沙樹的事、不會有紀田退學的事、不會有那些……原本應該在無頭中出現的劇情。
就說我自私吧,那有什麼關係?我不想讓他受到那些痛苦,我想保護紀田、保護他們……他們的命運,讓我幫他們另找一條路,走向其他未來。
「如果遇到危險,答應我,丟下其他人逃跑。」「……紀田。」我看著他的眼睛,他明白我不會照著他的話做,說這句話估計是想說服自己,可是紀田……
「對我來說,我當然是最重要的。」我對他笑了下,想讓他放下心中的擔心:「但是你這句話錯了,你應該跟你朋友說。」他愣了會,接著就摀著臉深呼吸了幾次,你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反應?有沙子飛進眼睛嗎?
「聽到了沒有,不管誰受傷都不要戀戰,直接逃跑。」紀田這話一說完,他身後的人就互相使了眼色,接著一人一腳踹在紀田屁股上……
「很痛欸!你們就這樣對我的嘛!」紀田沒料到同伴會突襲,他沒親吻大地,不過褲子上已經好幾個腳印了。
「肉麻兮兮的噁心死了。」「就是嘛,我們還比較想聽女孩子說呢。」「你們這些見色忘老大的渾蛋!」感情真好啊……有這些人在,應該沒問題吧。我笑了一會,緩過來後便收起微笑看著紀田。
「要是你少了一根頭髮我就拉著你去剪三分頭喔。」「告訴那個傢伙,要是沒保護好妳,我跟他一起去剪。」我和他拳頭相碰,他毅然轉身離開,而我也轉頭走向小巷子。
──絕對要,平安無事的結束啊。
「來了。」有兩個移動攝影機在幫我,所以藍色平方的人再怎麼神通廣大都不可能堵到我的路,更何況就算全堵路了,我也有辦法。
那就是,靠八田打游擊戰。
這種戰法自然需要隨時確認我方狀況,當然也多虧草薙學長不曉得用了什麼手段幹來追蹤器和迷你對講機,說真的草薙學長根本可以去當黑市的流通人員。
「學妹,妳果然很善良啊。」我只得苦笑,草薙學長收起玩笑心,用嚴肅的語氣繼續說:「紅黃的包圍網完成了。」「好。」吠舞羅跟黃巾賊……這要能早點解決當然是最好,不過應該沒那麼簡單……只要中途跑出了非人類的傢伙,這個計畫就不成立了,不過那些傢伙會想和人類合作嗎?不,就算想合作,非人類的基本都比人類聰明欸,應該是會被各種刁難吧?
我想起以前戴斯樂的魔鬼訓練,那個手下不留情喔,簡直是滿滿的當兵操課感。
「雀醬,幾個人?」我沒有回頭,只是仔細的聽後頭叫囂的聲音,繼續向前奔馳,聽到喬托的聲音才回答六条:「十個。」「這麼多人追呢,真受歡迎啊。」「敬謝不敏。」我跑出巷口的時候,我還沒想到──
事故,發生了。
「嗚喔!」跑到六条所在的地點前,我先撞上了一堵肉牆,感覺腦袋在頭蓋骨裡滾了一圈,好不容易抬起頭,對方又抓住我的肩膀一陣狂搖猛晃,大哥快住手啊啊啊!我的腦袋要變成豆腐乳了你要我以後怎麼面對豆腐乳!
「學妹!好久不見!」好燦爛的笑容啊!是打架之神!……不對還有人追著我敘什麼舊啊!
「是石矢魔的……」「反正就高中生的小鬼,怕什麼啊!」那我看你應該死定了。人家東条的身體構造跟正常人類相比不知道強多少倍啊。
「蛤?」「等等,學長,你別管我。」我拉住東条學長的袖子,他要是出手就沒辦法一網打盡了啊!我看他們即將衝過來,立刻拉著東条學長跑。
「欸、學妹?」「先跑再說!」所以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啦!我剛才真的以為我會被追上然後被暴打一頓,那樣的話胃裡的早餐應該會全吐出來。
「六条,有狀況。」「聽妳叫成那樣大家都知道了……」廢話少說快工作!我忍下拔掉小耳機往地上甩的衝動,抽了抽眼角。
「又有五個人來了!」「這邊。」真的煩死人了!他們的人數應該不多啊,頂多就二十個人,十五個在追我那不就代表紀田他們解決的就是雜魚而已嘛!還是說我判斷錯誤?……不,我已經讓折原答應下來了,不可能會出差池。
我讓東条學長先從事先準備好的逃跑路線躲過,但是我太大意了,因為……我被抓住了……六条你在哪裡啊啊啊啊!就在我激烈掙扎反抗的時候,頭上的假髮就這樣緩緩滑下去,我趕緊壓住假髮,但對方不給我這樣的機會,直接打了一下我的後腦勺,假髮就這麼平行飛了出去。
先不說這個畫面好像在哪個綜藝節目上有看過,總之我知道自己的下場絕不會是吃哇沙米生魚片。
「居然是個女的……」「太乾扁了的確是看不出來啦。」「那怎麼辦啊?」剛才是誰趁機罵我給我出來!就在類似路人小弟們的傢伙正討論著該怎麼處理我的時候,老大說話了。
「這樣不正好嗎?這樣就拿到壓榨黃色小鬼們的人質了。」他用手臂夾住我的脖子,他身上的味道幾乎都是菸酒,好嗆……我被迫拉著走向他們的箱型車,現在這只是把沙樹換成我而已啊!等等我不想被打斷腿!
「你知道將軍他其實不會在意底下的人發生什麼事的嗎?」我這時候就要發揮講幹話的功力,拜託你不要把我拖上車!六条你快點來啊!
「什麼?」「之前有個人被打斷了手腳,將軍他居然說:『我應該連你的脖子也一起打斷。』然後就動手了。」我才一講完就聽到紀田的抗議:「等等我才沒有不要毀謗我啊!」我沒有說你有搭訕癖就已經不錯了還嫌。
「真的假的啊?那個小鬼不是護短護得要死嗎?」「我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啊……因為家裡窮去偷錢,被人家揍,原本還以為將軍會幫忙,沒想到……」說到這我裝模作樣的吸一下鼻子:「將軍真是冷血啊。」當然以上全屬胡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不要告我。
「小雀妳不要毀謗我啊……」「干我屁事啊,拖走。」你剛才明明也聽得津津有味!我趁他一時鬆手趕緊掙脫,往小巷子裡跑,六条從圍牆上跑過來,一腳踩在後方的人臉上。
白色的大衣隨著他身體擺動的弧度盪出一道道光,接著就趁著他們陷入混亂時跑過來:「沒受傷吧?」「你怎麼那麼慢啊?」「英雄總是晚出場嘛。」不,刻意晚出場的英雄只會讓人想揍他。
「紀田,你那邊如何?」「很順利,話說小雀……」「順利的話我們這裡結束就沒事了。」「居然打斷我,好過分!」總之沒事就好,只要沒受太嚴重的傷,一切都好。
「嗚哇!」我的衣領被往後扯了一下,六条一腳踩上後方人的脖子踢飛對方,我光看就覺得好痛啊……
「女孩子纖細的脖子哪經得起這樣折騰啊……」一時之間停下的腳步,又再次奔馳起來。
「你會幫我只是因為我是女的吧?」聽我這樣問,六条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欸,你要是敢回答對,我真的有事都不會找你幫忙了啊。
「如果我說我喜歡雀醬才幫的,妳會信嗎?」我翻了個白眼,我信我是白癡,所以我不信。
「你說你喜歡女性才幫我,比較可信。」畢竟你是個有如行動海綿體的存在啊,說這話會不會被六条的粉絲打啊?他還算挺重義氣的,所以才能當老大吧,那種王者風範,不過我記得他的夢想是開什麼後宮三千佳麗,這種人就是那種當皇帝只有荒誕淫史的那種,不過如果是美女給的毒酒,他也會面帶笑容的喝下去吧。
「哎呀呀……」六条一邊嘆息一邊將手伸了過來,他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卻顯得有些黯淡,他的指尖輕輕掃過我的脖子:「還疼嗎?」我縮了縮脖子,和他拉遠了距離。
「不會。」「……真的嗎?我覺得妳看起來很疼。」嗯?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一臉莫名奇妙的看著他,六条笑而不語,隨口講了句無聊的黃腔:「如果不介意我是蒙古大夫,我可以幫雀醬做個全身健檢喔。」「去死。」「對不起,我太過分了。」不要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隨便講黃話啊,不好笑就算了,聽起來有夠彆扭的。
「學妹!後面!」草薙學長的聲音傳到耳裡,但還比不上疼痛來的快,金屬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我的腰腹傳來劇烈的疼痛,六条反手一擊,沾著對方鼻血的手趕緊抱住我的肩膀,突如其來的遇襲讓我腦袋轉不過來,腹部還在隱隱作痛,他就一把抱起我向著大馬路狂奔。
「怎麼回事!」六条焦急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散,但我還迷迷糊糊的能聽到紀田和草薙學長的聲音:「他們還有殘黨……先逃跑再說!」接著傳來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不會吧……被發現了嗎?情報是錯誤的?藍色平方的人數不是很少嗎?他們如果分散那麼多人怎麼可能打的過……
「雀醬!現在怎麼辦!」「先、先繞著路跑,和你的同伴說……盡快確定他們的人數。草薙學長,你還聽的到嗎?」我聽著模模糊糊的聲音,感覺到六条把我放下來,他把我的衣襬從褲頭拉出來,我看了一眼剛才被金屬球棒打到的地方,腹部的淤青就算是輕輕一碰都會痛。
「我送妳去醫院……」「不行!先確認人數,不確定對方人數,貿然進醫院一定會有普通人被牽扯進來……」他們做事都這麼不管後果,既然都敢在大街上擄人襲擊,跑進醫院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
「那如果妳內出血最後死了怎麼辦?妳就沒有想過妳可能會……」「不會的,六条。」我對他微笑,但嘔吐般的感覺衝了上來,血腥味充斥整個口腔,吞不下去,我低頭咳了一聲,但實在忍不住,血沫就噴出來了。
「不行!我幫妳叫救護車。」六条緊張的拿出手帕來擦拭我嘴邊的血漬,不行,這樣會引來麻煩的東西,不如讓我一個人在這裡等到其他非人類來幫我。
「不用……」「妳不要說話了,拜託妳。」其實我幾乎聽不清楚六条在說什麼,他把外套脫下來,折成枕頭墊在我後腦勺,讓我躺在兒童溜滑梯下的空隙,奇怪了,鯉伴和喬托呢?
耳邊開始聽到一些恐怖的聲音,六条的周圍原本明媚的街景逐漸漆黑,這裡明明是公園,為什麼一個人也沒有?莫名的寒顫讓我緊張起來……有妖怪在靠近?我勉強自己起身,越過六条的肩膀,看到了一個身材纖細的男性,手上提著生鏽的大刀朝這裡走來……十之八九是妖怪啊!普通人看不到,六条繼續待著會有危險。
「六条,你快走……」「妳別說話。」已經很靠近了,幾乎是只要一揮刀就能砍傷六条的距離,動起來啊……「你快走、你先離開這裡!」我邊說邊吐出血泡,內臟好像被拉扯一樣,不行,如果他在這裡受傷的話,我所做的這一切,根本就沒有幫到任何人,只不過是讓六条受無謂的傷而已啊。
「妳躺著不要動!」他硬是把我壓下去想逼我躺平,但我死死抓著他的襯衫,不顧他的阻攔用力抓著他,瞪著那隻妖怪泛著紅光和寒意的雙眼。
「喔?妳這女人挺有趣的啊。」誰來幫幫我們?就算只有六条也好,如果我不是聖女的話,根本不可能引來妖怪啊!不對,現在想這個根本沒用,快想啊,有什麼辦法,有誰在,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六条逃走……
「雀醬!」「給我滾邊去!」我用盡力氣大喊,六条以為是藍色平方的人追過來,但我知道他這一轉頭什麼都沒看見,他看不到,就因為這樣躲不過嗎?就因為我的關係,就因為我是這個身分,六条就得被殺嗎?
「你敢傷害他,我絕對不會原諒!」「雀醬,妳先冷靜一點,那裡什麼都沒有……」他舉起生鏽的大刀,朝著六条的背後揮下,在銀光劃上前,我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六条用力拉進這個空間,不行了……視線好模糊……我的眼睛……不行!我咬住自己臉頰內側的肉,黑霧沒有散,反而有越來越多形體不一,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妖怪聚集……就算我在這裡被撕碎,我也不能讓六条出事。
六条的臉交雜著很多情緒,但我已經分不出來了:「抱歉啊……」如果我意識中斷,那隻妖怪會毫不猶豫的砍過來吧?六条會因為我死掉嗎?我原本……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活下去了,為什麼……
「小雀!」「妳別亂動,我們幫妳……」喬托、鯉伴……鯉伴輕輕碰觸我的傷,開始治療,可是效力明明不強,這不是無用功嗎?喬托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居然感覺到了一點溫暖。
「對不起……」我還沒能幫他們倆個找到人呢,我想相信自己不會死,可是……真的好痛啊……
「妳不要道歉啊,撐下去,我馬上叫救護車!」不可以叫救護車啊……這樣每個人又都知道了,每個人又要責罵我,然後又要笑著原諒我所做的一切,我明明只是在傷害自己,還以為自己有所改變了,不想當一個袖手旁觀的人。
「幹嘛一副快死的樣子啊?」這個聲音……火黑嗎?既然他來了,我就能放心了吧……太好了,六条不會死。
至少,這個身分還是有一點好處的啊。我閉上眼睛,聽著六条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醒來之後,腹部的疼痛還在持續,只是沒有剛才那麼痛了,但是腦袋還是有點昏沉,最重要的一點是──六条和鯉伴、喬托都不在我身邊。
不是在救護車上,引擎聲、灰色的車廂、香菸的味道、酒瓶輕輕撞擊發出的聲音……在車上,但是在誰的車上?
我的嘴裡塞著一塊沾染血的布,手腕被麻繩緊緊的纏繞綁在身後,大腿內側傳來斷斷續續的刺痛感,我用模糊的視線往大腿一看,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道道交錯,幾乎佈滿靠近跨間的肌膚。
「老大,她醒了。」在這充滿煙臭味的車廂內,有好幾個年齡大約二十來色上下的男性,上下打量我的身體,那些視線幾乎讓我想起義大利那時,龍峰碰觸我肌膚時那種噁心、反胃、冰冷的……絕望。
意識就像沉入了深海之中,他們的碰觸像隔著一層厚橡膠一樣,他們的嘻笑聲像是壞掉的唱片一樣……我在作夢。我這麼告訴自己,明明身體很痛,但我還是這麼告訴自己,我在作夢。
沒關係,睡吧。醒了就沒事了。我想起運動會那時,倚靠在瑟雷夫懷裡的感覺,當時的我只顧著哭,但我沒告訴他的是我以為他會消失不見,恐懼、驚慌讓我感到無法形容的不快。
我甚至分不清楚,我是在害怕他們離開我呢,還是我再一次想好好珍惜,可他們討厭我呢?是他們消失,還是他們厭惡我才讓我更加痛苦?
我不知道。
「要再劃幾刀嗎?」「玩井字遊戲吧?」車身突然緊急煞車,一群人幾乎在車廂裡滾了一圈:「煞什麼車啊!渾……」話還沒說完,他們就被嚇到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有一條手臂打破了擋風玻璃,把駕駛從座位上扯出去──接著不到十秒的時間差,車門被扯了下來,就像撕包裝膜那樣簡單的,纖細、染金髮的少年將扯下來的車門對折、對折,再對折……
「你們這些傢伙,通通給我去死吧。」這聽在旁人耳裡飽含著憤怒的低沉嗓音,如同沸騰的岩漿一樣,令人打從心底感到顫慄的嗓音,卻讓我的嘴角輕輕揚起。
我聽到救護車的鳴聲,蓋過了其他的哀嚎,他抱起我的時候,小心的、無比珍惜的,就好像很怕我碎了一樣的,害怕的顫抖。
「妳是笨蛋啊──妳是笨蛋嘛!不要真的這麼想死啊!活下去!」他的眼淚和夏天的太陽一樣熱,我想死嗎?不,我不想死,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你們好好活下去。」但是我沒有力氣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眼皮好重……
「妳如果隨便死掉我不會原諒妳!我絕對不會原諒妳!」對不起啊,靜雄,我聽不到了,沒辦法回應你,意識中斷後,我彷彿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妳真的這麼想死嗎?」我被這個冰冷的聲音嚇醒,阿修羅盤著腿,連眼神都冷冰冰的,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具屍體一樣,我哪裡惹到你了?我找死不是我自己的事嘛,話說要罵也是我家裡人罵啊。
「我不能理解妳的想法,幹嘛要為了別人這麼拼命?」我眨了眨眼睛,為了別人拼命?啊,在他看來是這樣啊。
「不,也不算吧。」「妳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轉到其他人身上肯定會說別人傻吧?」……好吧,這我不否認。阿修羅的嘴角抽了下,看起來好像是在笑,但也像是在生氣。
「妳想拯救的人類,除了愛妳的人,不也有恨妳的人嗎?」「那是當然的吧。」就算是耶穌也有人恨啊,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好人,就算有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妳的愛難道不是一種自我滿足嗎?」「能夠不帶自我滿足去愛的人才不是正常人吧。」「……呵。」他輕輕笑了幾聲,白色的繃帶纏上我的腳踝。
「不怕男人了?」我挑了眉,對喔,他能看到人類的恐懼,畢竟是鬼神嘛。
「他們是他們,不一樣。」「妳覺得那是勇氣嗎?」「不,那是有勇無謀。」「妳真的是笨蛋啊。」但至少我很老實嘛。比起不老實沒膽的騙子好多了吧?
「妳如果哪天被人從背後捅一刀怎麼辦?」「就捅唄,我回頭揍他一拳。」他聽到這話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我不懂我的想法和他的想法差別有多少,人家活了八百年,我這個活不到二十年的能講出什麼人生道理啊。
「妳還活著,不過死了也無所謂吧?」「不行,我不能死。」「為什麼?不能死還這麼愛衝。」被靜雄罵了一頓,我怎麼可以這麼快死掉啊。
「我得珍惜他們啊。」願意喜歡我的他們,是多麼溫柔的人啊……所以我才不能接受他們因為我而受傷。
再說了,我不想繼續當一個會讓那麼多人擔心的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