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醫院做婦科檢查，那氣味與氛圍特別讓我想起了在德國醫院遇見的一位男護士。

　　2001年年底我在Erlangen（靠近紐倫堡）的教學醫院，順產下Isabella，住院休養那幾天，由於我長期有低血壓的問題，醫院擔心我上廁所出現暈眩而跌倒撞傷，所以都特別叮囑護士隨行。

　　意外地，來了一位男護士，不過我天生與同志朋友有某種心電感應，以及很愉悅的震頻，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所以我感到很放心。吊著點滴瓶的我，由他親切、細心地陪我到洗手間，可是我望著他，怎麼都排尿不出來，這不是因為他男生的長相，而是剛生產完的下腹部壓力失當，以及有旁人在場，讓我就是沒法有尿意。

　　他看出了我的尷尬，很有耐心地告訴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

　　他善巧地走到洗手台，輕輕打開水龍頭，緩緩水流聲音讓我一下子就讓我解尿了。

　　那幾天只要他輪班，都會特別照顧我，尤其我是外國籍的關係，他還會考量我的語言理解，特別放慢語速與運用比較簡單的詞彙。他的許多細微動作，是一些大剌剌女護士們所沒有的，有時你很難相信，雖然同為女人，但是，反而女人就是忽略了某種最敏感且最需要照顧的部分。

　　換句話說，女護士做的就是「必要」的工作，而這會男護士是兼具「必要」且「充分」，這會讓醫療服務變得非常實用與觸動人心。舉個例子來說，十一月德國已經下大雪了，醫院提供的玻璃瓶裝礦泉水可能放在地下室，一放到我們床頭簡直是冰到讓人直打寒顫，女護士提供的就是這種原始的水，但是男護士會事先擺到暖器旁，讓水接近室溫，不會讓人一接觸就雞皮疙瘩，而且他還會先細心幫我們旋開瓶蓋再蓋回去，等我們要打開始就輕而易舉囉！

　　他有太多細部的體貼，就連我母親去探病，他也會細心照應，特別知道我母親語言不通，他都會請我翻譯給母親知道，要她放心，而他也坦承不諱自己的同志身分，他也很接受自己的特質，認為這讓他非常勝任照顧人的護士工作。

　　我母親那幾天來探病，看他照顧我的一舉一動，覺得很受感動，說他根本把病人當作自己的家人般，一次還眼眶紅著地說：「足感心呀！一位男護士都能這樣細心與耐心，我遇到的有些女護士真的讓我覺得很不舒適，卻又不知道如何告訴他們。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醫護人員呀！」

　　怎麼形容那種被人貼近的感覺呢？

　　其實那是很細微地溫柔與體貼，就是我自己的需求還來不及被我說出前，就已經被懂得與照顧好了，這會讓我感到窩心與安心。

　　不僅如此，我住院第二天，同房還有一位德國太太，因為剖腹產卻發生腹部積水問題，需要隔天再開刀緊急處理，她虛弱到無法動彈，而且傷口持續感染、疼痛與發燒，而新生兒似乎也有一些疾病。

　　我看見這位男護士不僅盡他本份該做的醫護料理，許多時候他會抽空來幫她按摩，以及用物理性的方法幫她減緩疼痛。有次我還看他蹲在她床邊，陪著她一起閉目禱告，許久，這位德國太太就淚流滿面，男護士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安慰著，親眼目睹這一切，我感染了一種肅穆且慈悲的能量，當時我是不太相信導告與信仰的，然而眼前的一切卻銘刻在我心裡，似乎有一份無形的、無可言喻的能量，的確是能善意互動的。

　　接下來幾天，即便是這位男護士已經交了班，他還是會過來探望與協助這位德國太太，特別是在心裡支持與陪伴部分，讓我特別感動。這也讓德國太太的家人很感謝，我看到年邁的父母親擁抱著男護士直說謝謝，大家都激動地掉了眼淚，這也讓現場當班的護士感動地低下了頭。

　　我真的很幸運，在住院期間有這位男護士的料理與協助，我想，對每一位遇見他的人而言，他都像最溫柔的天使，總在最看不見的脆弱時刻，伸出雙手擁抱與承接所有的脆弱。

　　真的是這樣的，一旦生命中遇過能貼近我們的天使，並用溫柔的双翼撫觸過我們的顫抖，我們也能在感動裡，試著去善待自己，彷彿是去模擬、復刻同樣的貼心感覺。久了之後，我們也能成為自己的天使！

　　因為在生命中，遇見過太多給予我善意的同志朋友，幫助我學習成為自己的天使，於是，因為感念這份善，許多時候我對於歧視同志言論與舉止，就會有加乘的痛苦感受，甚至是讓我陷入非理性的防衛與攻擊。

　　再一次地，提起愛與善的初衷，這些天使的身影也泛著嬰兒藍的光，清除了我對於自己愛太過虛弱的疑惑，以及害怕自己無法直面歧視惡勢力的裝強以暴制暴。

　　我知道，自己應該學習的是憶起天使走過之後，而我自己也是接棒的天使，那就無所謂的虛弱與抗衡，相反的，是用更廣嚴的愛去轉化眼前的歧視血腥與暴力！

　　這兩天的情緒翻攪，熾火燒盡了野草，留下的灰盡卻也讓我看見根本滋養的所在。

　　被人愛過，心中就有暖；被觸動過，就喚醒了敏感的覺受；被貼近過，就知道與人的連結原來是從愛開始。

　　那一群性別歧視者，頂多只是太匱乏愛，也只能變相地以這種方式索求，他們都是跟我一樣地遺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們既是來自愛，也是愛的本身，於是就毋須去藉由搶奪別人的，或者是攻擊防衛他人，來填滿那種自以為是的匱乏。

　　世間所有問題的答案，就只有愛！

　　我相信愛，我也是愛，而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祈願這份領悟的能量也能傳遞給佯裝強大威武的性別歧視的人，唯有愛，我們才有生命連結的活力與平安！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