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05 17:57:14品瑜

心智障礙者的海灘一日

 

 

有沒有一種心智障礙,落在心裡是一朵花兒的美麗,沒有絕對標準的評比,卻是被珍惜與欣賞的?

 

有沒有一段無言缺憾,聽在心上是來自曠遠的呼喚,毋須字字清晰與響亮,卻是被懂得與理解著?

 

有沒有一日海灘歡樂,看在上帝眼裡是欣喜的微笑,不用跑跳喧囂與激情,卻是彼此成的愛與善?

 

八月在波羅的海度假,第二天還是低溫十五度,我裹著fleece保暖衣與防風外套,拿著一本書坐在海灘籃子裡(Starndkorb:德國波羅的海與北海特殊的沙灘躺椅),看書、瞧人、發呆地望著海鷗與天空。

 

忽然,瞧見一只輪椅,斜斜倚在沙躺上,作起了日光浴。

 

我很好奇,四處望去,到底它的主人在哪裡呢?

 

許久,我看到遠處有一家人,跟一般德國家庭海灘度假一樣的標準動作,將大大的浴巾攤在沙灘上,只是,他們不是慵懶地仰躺或俯臥,享受日光加油(Sonnentanken),而是很特別地律動著。

 

約莫十五、六歲的男孩,四肢特別的細瘦無力,軟趴趴的像是雨中低垂的葉,頭時而左右不規律地鐘擺著,跪在沙灘上,看似腦性麻痺。他的母親則在他身後幫他按摩雙腿,柔柔慢慢的,一點點的疼惜,一絲絲的慈愛,從她的指尖竄溢到海風裡。

 

我注意到男孩的笑容,總是裂嘴大大地笑著,有一點天真的甜,但更多是滿足的快樂,像是滿滿的方糖罐子,看得我都心裡絲絲地泉湧著蜜。她的母親也是淺淺地笑著,平常的一張世間母親的臉孔,特別是在孩子身邊,有了放亮的光,像十六的月暝。

 

我也經常幫孩子按摩,用著各種芳香精油,摩娑在她們稚嫩與嬰兒肥的健康肌膚上,我的驕傲與滿足隨著她們的成長與日俱爭,還有一絲絲時間的期待。

 

於是,我很難理解眼前這位母親,手心裡傳來一點點貼皮瘦骨與無力的垂懸,她與光陰訴說著怎樣的故事呢?

 

不容易的,但我知道她有很都豐厚的故事,不僅一般人不會懂,就連促狹的光陰也聽不見。

 

後來,男孩的父親攙扶著他慢慢走到海裡,一家人靜默地嬉戲著,聲音像是被他們刻意抽掉般,不驚擾地專注演著默片,也只有上帝會心地注視著。

 

波羅的海,是上帝掬來的水柔,撐持著這一家人的相信與幸福。

 

許久,他們上了岸,這對父母在海灘上幫孩子換脫泳衣,輕柔呵護地幫他拭淨,穿上成人用的紙尿褲,以及超大尺寸的連身短袖衛生衣,還不時幫他用雙手搓揉,像是怕他失溫一般。

 

男孩總是大咧咧地笑著,彷彿這世界是座永不關燈的遊樂場,而他的父母是永不斷電的發電機,為他亮晃晃整個宇宙。

 

我,只是看著。

 

覺得這幸福,能夠不摻一絲絲的悲情,或者沾染一點點的嘆息,是多麼生命原味呀!

 

那一天,波羅的海很冷,但我的心卻是偎著一個紅泥小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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