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近來因工作壓力與睡眠失調，而時有情緒失控與言語暴力，對此，我依然按照慣性模式，在現場夾著尾巴禁聲脫逃，事後一星期才小心翼翼地間接告訴先生自己的感受，但是在說出的當下還是忍不住地哭了。

　　先生起初是不願意面對的，以週六清晨不適合討論這個話題迴避，直至午間又再度譏笑我在電腦面前愚蠢得像隻只會胡亂隨機按鈕的猴子，難怪人生一敗塗地時且一事無成時，我還是委屈地掉下淚來，小小聲地說著：「你這樣說真的會傷害我們的婚姻關係耶！」

　　先生，先是一愣，然後眼睛避開和我交會地說著：「我會嘗試改進的！」

　　我原是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先生還是補上一句：「但你得承認你真的很笨呀！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都用在隨機地亂試一通！」

　　很受傷！

　　我的理智告訴我，天資聰穎且一帆風順的他，相較於平凡如我，可能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再加上近日的工作壓力與失眠，的確讓他情緒異常，我知道我得擔待一些。但是，我的情感的確受傷了，這是理智所安慰與說服不了的事實。

　　即便如此，我還是決定從先生的失控裡，試煉我自己的內在恐懼，畢竟這一塊創傷，是與先生無關的，而他不過是引動、挑起的因子罷了。

　　週二與兩位德國女性友人喝茶聊天時，其中一位語帶保留地問我，先生是否很容易情緒失控。我很訝異她會這樣問，她只是告訴我，幾次來我們家，她就發現先生整個人是緊張且嚴肅的，平日應該是要求非常高的人，而有一次她還發現他表情裡有不耐煩與厭惡的表情。

　　「我自己有這樣的父親，所以很了解這一類男人的行為，我母親六十五歲過世，絕大部分都是因為我這聰明過人的教授爸爸害的，他的言語暴力到讓人完全無法忍受！」友人平實地說著。

　　原來，友人母親一輩子都活在先生的言語暴力裡，總被先生罵愚蠢、笨蛋，到最後只能將負面情緒寄放在吞食各式的藥丸，作為替代性的補償。

　　「到她要死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很笨！她不該這麼早死的！」友人上了一些情緒，嘆口氣說到。

　　面對她的坦誠，我也毫不隱諱地承認，先生向來都有言語暴力的行為，而最大誘發的原因往往是工作壓力，而其中多半跟同事相處有關，所以才會回家找我摔東西或罵我出氣。

　　跟先生結婚的第一年，我因為胃潰瘍而進行治療，後來醫生委婉地要求先生要一起來門診，並且詢問我近日有無親屬過世或遭逢重大創傷，先生回答都沒有之後，醫生直接了當地問先生，是否在不知覺知中給我許多心理壓力，而先生只是靜默沒有正面回答。

　　後來，醫生要求先生讓我獨自回台一段時間，聲稱自然會不藥而癒，否則我與先生就得一起接受心理治療。不過，我還是回台灣一段時間，果然我的胃潰瘍真的好了。

　　十一年的婚姻生活，不論是在法蘭克福或布里斯托，先生都因為工作壓力而言語暴力頻繁，倒是在拿假休息在家時，就少了攻擊行為。只是現在上海的高壓工作裡，他的言語暴力又被點燃。

　　我理智地為先生辯護，聲稱我得學習包容這些因為工作壓力而引燃的言語暴力。雖然，理智訴說的當下，自己的情感還是很受傷。

　　「Barbara，你想時候得保護妳媽媽，長大你又得為先生辯護，那究竟誰來保護你呢？」友人直接了當地問著。

　　這一句話，就像一條棉繩放在我的眼角與心裡的流質裡，虹吸作用地將所有的情緒霎時引流滲透出來。

　　霎時，我哭了起來，真正覺得有種想被保護的感覺。

　　兩位友人立刻過來抱住了我，讓我好好哭了一場。

　　「你就不要再忍了！讓所有的害怕都出來吧！」友人說著。

　　我又狠狠地哭了一場，覺得看見自己的恐懼，反而就沒那麼害怕了。

　　「請你去尋求幫助吧！」友人還是乾脆地說到，然後拿了一些家庭諮詢的資料給我，請我務必要打電話。

　　我第一次尋找心理醫生的幫助，並決定採用系統治療法，在原生家庭互動關係裡，讓自己重新選擇一個不再軟弱的角色，並在此刻的家庭裡運用。

　　這是我初步跟心理醫生的共識，可能在接下來的幾星期開始施行。

　　演了四十年的角色，或許也該換個不同的嘗試，我帶著好奇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