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27 14:03:22品瑜

那碗土魠魚粥的細芹



  少,星期五晚上的眾人聚會,大家談到台南美食的經驗,你竟然提到十幾年前我帶你去吃的土魠魚粥。

  「幸好那碗土魠魚粥不是甜的!」你嘲笑我說著。

  眾人又笑倒成一團,因為我已經被你貼上前世是一隻螞蟻的標籤。

  你忙不迭地抱怨著我帶你去品嚐的台南美食,幾乎是一路甜到底地讓你難忍,那盤酸酸甜甜的鱔魚麵幾乎讓你膩到無法入口,而讓你帶回去的那一盒舊永瑞珍魯肉漢餅,裡頭的糖漬冬瓜更讓你驚嚇到不行,唯有這碗土魠魚粥只是將煎赤的土魠魚塊給撕成細絲,一碗乾飯上澆上一匙虱目魚骨熬成的湯,幾許白胡椒粉,再灑上一把透綠的芹菜,變成了台南美食甜膩的唯一救贖。

  眾人又是不解,似乎大家對於將土魠魚塊裹粉炸過之後,再放入酸甜芶芡的湯裡有過吃食的經驗,但卻你提到的這土魠魚粥感到詫異。

  大家爭相地問著,似乎在場只有我們兩人知道。我難得地在整夜刻意迴避你眼光的餐桌前,抬起頭接續補充你對這土魠魚粥的解釋。

  少,這碗令他人不解的土魠魚粥,或許不是我們兩人唯一的秘密,更多曾經是藏在我們閃避的眼神裡。

  眾人好奇等待解答這碗難得不甜的土魠魚粥,眼光是焦灼的,而我的眼接續著你像我這方的望,竟像銜接上的水管滾滾,眼眶又有了溢滿水的溼濡。

  但,我只是忍著,疼痛著。

  心腹深處又隱隱地悶痛了起來。

  但我還是在你泛著天真的笑意裡,為難自己地向著不解的眾人,解釋了這碗讓你味覺經驗難忘的土魠魚粥。

  眾人一陣滿意大樂,繼續轉向另一波美食經驗的話題。而我慣性如常地低下頭去,注視著我暗自潑灑一地的心傷,卻又極度掩飾驚慌的靜默與不知所措。

  整夜,我低頭思忖的時候,多過平視微笑著。

  我的心情跟在場所有人生疏著,而傷痛也是跟眾人喧囂嘩笑不熟,至於我的內在對話也與熱絡的氛圍陌生。

  少,你是在我所生疏、不熟、陌生的眾人之內?或者之外?

  我不知道。

  但,如果這樣的聲囂喧嘩對你而言是快樂的,那麼我寧願你是眾人之內的取暖。

  我很好,已經能夠在自己的傷裡,辨識、對話、意義尋找,乃至自我療癒。

  今天清晨六點多,我突然驚醒一躍而起。

  殘夢,是我看著你那碗土魠魚粥,熱騰地兀自香氣著,但,怎麼湯面上就是少了細芹的原地打轉。

  我有點心急,忙著起身,念頭直想著衝出去買一把細長的綠漾芹菜。

  即便已經夢醒、起身,當我抓起披在櫃子上的T恤,我的夢依然接續。

  我已經夢裡與現實無法分辨,認真地抓起T恤往身上披。

  啪啦~一聲撞擊之後,碎裂一地的玻璃,忽然像撕開扇面一般,夢裡與現實兩個世界,就此清晰。

  那酒杯是我昨夜獨酌梅酒,在微醺之中所慵懶擱著的,沒想到卻在我半夢半醒的抓起衣服的唐突之中,給扯了下來,砸碎一地的尖銳。

  我嚇醒過來地低頭望著自己,站在滿地的碎裂玻璃上,被閃亮的尖銳給包圍著,無法抽身。

  灑滿碎玻璃的周圓半徑,至少有一步半之距,我實在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無傷地跨越。

  我呆呆地站立著,並且低頭凝視著這一方周圓的艱險。

  突然,想起了夢裡的那碗土魠魚粥,少了細芹的增色添香,孤單地漸冷。

  少,這碗少了細芹的土魠魚粥,已經冷掉了,還是讓我自己吃了吧!至於曾有的美好,就讓它繼續溫熱你的記憶吧。

  此去,傷痛一如這滿地的尖銳,雖然會刺札得疼痛,甚至是滲血的紅,但,靜默地看著,那光的四方映照,這尖銳的玻璃碎片依然閃耀著玄祕的美,雖然是冷寂的光,卻有一份直透的清楚、明亮。

  少,我會跨過去的。

  傷痛,是美麗且尖銳的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