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12 23:39:04品瑜

眼鏡,沒有螺絲的



少,或許我對眼鏡,在你之後一直有著某種心病,總覺得有種怕螺絲脫落的不安,於是,刻意地尋找最妥貼、安全的鏡架,沒有螺絲的,送給自己。

  五月間,一群朋友為我慶生,在吃著蛋糕時,我順手把眼鏡摘下放在餐桌上,突然有位朋友好奇地問我這鏡架好特別,感覺像沒螺絲似的。

  「這是日本Hoya原裝進口的最新無框鏡架,鏡架特別設計將鏡片像鉗子般夾住,果然沒有用到一根螺絲。」我仔細地解釋著這淡綠色鏡架的特別之處。

  而你,剛好坐在我身旁,特地看了我的眼鏡一眼,微笑地說:「真的很特別!」

  我也提到雖然自己平日輕簡生活,但似乎在鏡架上花費比較高,像這支Hoya鏡架之前,我用的是奧地利的Silhouette無框鏡架,同樣是鏡架與鏡片之間,不是用一般的螺絲鎖法。

  你點點頭,還感興趣地問我Silhouette這牌子的拼法。

  少,我對鏡架的心病,也許讓你看出原委,或者你依然不覺。

  其實,在我們閒聊的當下,我是沒有多心的,但不知怎麼的,在自己說完之後,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眼鏡地靠近著你,就突然想起什麼的悲傷。

  那一年也是在五月吧,我記得是星期六,一如無數個夜晚,你總在研究室裡靜靜地坐著,就在我身旁看著我埋頭地在電腦前打論文。

  而你將靠背的電腦椅反轉,就將頭倚在背靠的上方,耍賴地看著我,讓我只能更專心地把眼光放在電腦螢幕前,就怕與你四目接觸的驚慌失措。

  週末的研究室裡,的確是無聲的,大家已作鳥獸散去,只剩我被論文拖絆著,而你則是被不知名的理由給制約。

  現在想來,我已經不確定當下的自己會不會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甚至是感受到體內情慾湧動的威脅,尤其夜太黑,而你充滿原始的氣味又太誘人,或許那時自己逼迫自己不斷地寫著論文,也許就是一種轉移或壓抑,因為就連我現在想來,就覺得情態危急,總覺得自己會跟你坦白,或者直接崩潰地擁抱你。

  什麼,也沒發生。

  但是,我的鏡架卻突如其來地鬆脫,整個鏡片被蹦開,雖幸運地掉在我的參考書堆裡,但是那一根細小螺絲,卻隱沒在電腦桌底下的陰暗、灰黑裡。

  或許,那根螺絲是蓄意地嘲弄,諷刺著我的虛偽與壓抑,也可憐著暗欲湧動的淤塞。

  我呆呆地望著那只脫落的鏡片,腦袋裡完全發慌地等待指令。

  少,你卻像一條蛇般,滑溜地鑽進電腦桌底下,靜靜地以手摩挲著、探尋著,溫柔的模樣,像是一隻在冷月銀光裡,凝視遠方,卻沒有尋找獵物衝動的蛇。

  而我,真的有些慌了,倒不是因為鏡架壞了這檔事,而是你的反應讓我有些震撼。

  你屈蹲、跪爬在滿是塵灰與髮屑的電腦桌下,即便我依然驚嚇得有些僵硬而無法起身,只能直挺地坐著原封不動,你依然能輕柔地穿梭在我的雙腳之間,繼續以手為探針,慢慢地搜尋著。

  見你滿臉的認真,我實在有些不忍,一直嚷著叫你別再找了,反正等到星期一再拿去給眼鏡行修裡就好了。

  你未答話,卻自顧自地繼續蛇行。

  你的蛇行,卻又勾起我心腹深處的疼痛。

那痛,無以名狀,而我又不知該如何消解,或者探究。

  一如那根螺絲,隱沒在某個未知且幽暗的隙縫,不見。

  怎麼辦呢?顯然那一晚我的論文因為鬆脫的鏡框,而無以為繼,我嘆了口氣,有點賭氣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書本,以及關上電腦,準備讓自己早點休息。

  少,我至今依然無從得知,你究竟是從何而來的異想,竟然在我的衣服上,找到了根線頭,輕輕一拉,現成的一條絲線。

  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錯愕地只是傻傻地看著。

  你將我的鏡片緊箍在鏡框裡,用左手虎口夾好、固定,然後右手拇指與食指合力將絲線穿進螺絲的位置,一圈又一圈地綑緊,再打個結,這眼鏡竟然被你修好了。

  「你就先將就一下吧!至少可以撐到星期一,等眼鏡店開門,你再去請他們修理吧!」你像個孩子般得意地說著。

  你輕手把眼鏡架回我的鼻樑,還忍不俊地笑了出來,你是在笑我的痴呆表情呢?還是得意洋洋地笑著呢?

  少,其實那眼鏡一直稱到星期一都沒狀況,星期二、星期三依然穩固,星期四、星期五還是老實可靠,倒是你沉不住氣了,幾次碎念後見我沒有行動,就把我押到眼鏡店給換根螺絲。

  少,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不願意拆開那替代螺絲的絲線,因為那裡有一種緊附的幸福感,即便在那小小的螺絲孔裡,都有我被你擁抱的曲折的夢想。

  我對眼鏡的確是有種無可言喻的心病,終於我的這支鏡架是再也不需要任何一根螺絲的,至於所有的曲折與幽微,也就消彌。

  少,一支眼鏡鏡架,也有我的心病,這是在跟你解釋我這支Hoya的特別之後,我自己才發現的。

靈魂之窗 2018-04-25 00:49:51

寫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