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上完健身房教練課之後，我跟先生到附近的日式快餐店吃飯，突然聊到了一則有趣的話題，那就是「死挖寶」（Schwab）的人為什麼那麼摳呢？

　　德國西南部是一大片的「死挖寶」山區（Schwäbisch Alb），也就是現在巴登伍登堡州（Baden Wüttemberg）的所在位置，其州政府首府是斯圖加特（Stuttgart），賓士汽車總公司的總部正是位在這個城市。

　　記得剛嫁到德國時，一些德國朋友知道我的先生是「死挖寶」的人時，每個人都搖搖頭地說：「老天！他們是全德國最摳的人耶！」，更妙的是，一些嫁到德國的台灣太太也充滿同情地看著我說：「你竟然嫁給德國的客家人耶！真是得勤儉持家囉！」

　　這下子我才會意過來，原來我嫁的不是德國人，而是「死挖寶」人，只不過要後悔已經太晚了！

　　其實剛嫁到先生家一年，卻接受了許多震撼教育，就像我們在德國的婚禮是十月十日舉行，婆婆除了自己烘培十幾個蛋糕之外，還訂製了三層的結婚蛋糕，供給來賓在觀禮之後享用，沒想到在聖誕節那天，婆婆端出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蛋糕出現，我嚐在嘴裡有那麼點冷藏蛋糕的味道，等我吃完之後婆婆才告訴我，她把兩層蛋糕放回冰庫冷凍，這個吃完之後，還有另一個可以在復活節吃。這讓我當場傻眼，原來我的結婚蛋糕真的可以吃上一整年喔！

　　生活中，勤儉、節流是必須的美德，不過倒也蠻符合環保的精神，每次到森林散步要帶麻布袋與麻繩，順便撿拾樹枝木頭回來當柴燒；家中衣物必須整燙收納，這要才能使棉質衣物可以傳好幾代，所以我家女兒小時候都是穿他父親與五十幾歲姑姑的衣物；一星期才有兩次吃肉食的機會，其他五天大多吃自家菜園裡採摘自製的蔬菜湯，冬天就是秋天收成煮成的蔬菜冷凍包；上市場不可以隨便買，遇見昂貴的蔬果就儘量自家栽種；包裝紙、緞帶要回收，還可以資源循環包給其他人；一年大約只能外食兩三次，而且不能挑菜單最貴的餐點…。

　　雖然單身在台灣時，自己也不至於是拜金女，但是，這般勤儉持家的刻苦生活，我真的沒有確實施行過，更何況自己過去從事的媒體工作，幾乎天天應酬上餐廳，有時還是貴賓級包廂的隱密招待，所以在德國的第一年對我而言，真的是震撼教育！

　　先生自己也承認他們「死挖寶」人在德國是惡名昭彰地摳，而且還分享了他們家鄉流傳的幾則真人真事，就像他們都知道，只要是到人家家裡作客，就一定得吃飽，偏偏幾位親戚在某次婚宴上吃了十七片蛋糕（大約是台灣賣的那種切片蛋糕的三到四倍大），事後還在廁所躲了好久才出來。至於另外一位則是吃了四十五個Mauertasche（很像台灣的水餃，不過德國是做成四方形，尺寸比水餃大五倍），最後抱著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滾。

　　「死挖寶」人在別人家作客是如此，但是，一當上主人又是何種德行呢？

　　「我們邀請客人到家裡的時間是下午茶之後到晚餐之前～」先生笑著說。

　　我實在不懂這時間的安排有何玄妙呢？

　　「既然客人下午茶吃完了再來訪，我們做主人的連茶與蛋糕都可以省了，但是在晚餐之前，他們得通通打到回府！」先生繼續說著。

　　老天！我還真不知這等的玄機呢！

　　「那主人到底要供應什麼呢？」我問。

　　「當然什麼都不供應呀！」先生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一聲長嘆，這的確是摳到家了！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那麼摳嗎？」先生反問我。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心想，「死挖寶」人所在的巴登伍登堡州，堪稱德國最富裕的州，也是政府主要稅收的來源，而且人民開賓士車的比例也是最高的，既然人民這麼富有，實在想不出可以讓他們如此一路摳到底的原因。

　　先生分析說，兩百年前「死挖寶」山區的人民大多務農，並且普遍非常貧窮，除了因為山區地形不易耕種之外，還有遺產繼承的方式也讓他們落入赤貧的窘境，與飢餓的惡性循環。

　　德國其他區域的土地分配政策是以長子繼承制，所以家族中的老大可以繼續保有原來規模的耕地，而其他的孩子則需要另謀出路，尋找其他的工作與賺錢方式，這樣的制度在無形之中也鼓勵了就業的多元化，以及商業社會的發展。相反的，「死挖寶」山區是公平分配的繼承方式，不論男女老少大家一律平等，所以幾個世代的土地分配下來，耕地嚴重被割碎，甚至還會出現寬不到一公尺，卻長一百多公尺的土地繼承，這是相當不利於農業發展的，也因此耕地往往無法養活一家人，再加上該地區的人民生性保守，不喜歡到外地營生，於是大家就死守著這片土地，卻總是在餓死的邊緣裡掙扎，往往一次農作歉收，就會犧牲掉許多寶貴的生命。

　　所以「死挖寶」人的摳，完全是因為土地繼承制的缺失，所造成的貧窮飢餓問題而來。雖然，該地區因為工商業發展而繁榮，再加上土地被政府徵收應用，大家幾乎都成為有錢人，但是人民的生活、思維習慣的改變速度，依然跟不上富裕的腳步，或許還需要另一個兩百年來慢慢扭轉。

　　當下，我也反省了在台灣這片土地上，我們對於客家人的許多刻板印象與迷思，或許，客家人勤儉持家與刻苦耐勞的民風，也是因為比福建人晚到台灣，只能在一些貧壤的山區辛苦耕種營生所致，在艱困的自然環境裡與天地搏鬥，自然無法像在富饒嘉南平原上耕種的閩南人相較經濟力，於是，在一些偏見的驅使下，很容易就被形容成摳門與小氣。

　　或許，就在為別人貼上標籤時，能夠多提起一種對於人的興趣，深究了解其中的原委與故事，我們就能打開自己的知覺地圖，也能在想像參與裡，更等得每一角落生活的滋味。

　　午餐時間裡，跟先生交換了這樣的民族生活風情誌，對於我而言，就是一份生活面向的學習，就在積非成是的判斷前，或者自以為是的言論之後，我們都能夠再給自己的生命一次全新的機會，再去認識自己所謂的知，是否還能有鬆動的可能。

　　知，非知，非非知。這一切不過是知己知彼的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