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08 21:17:47品瑜

嚥不下的一口氣



  省籍情結,似乎是所有台灣人的歷史共業,我們非得在其中的鬥爭、糾纏、傷害與悔悟裡,知道那份撕裂疏離的痛,因為自己痛過,就不忍他人再度受害,我們才能真正走過從前,迎向融合的開始。

  年前回台南一趟,偶而會在廣播之中聽到許多關於選舉的評論,雖然自己因為去國多年與身分認同的模糊,已經遠離這情緒風暴,即便自己也能了知情緒的侷限與毒害,但是,我仍然感同身受這些台灣人所嚥不下的一口氣。

  我一直在等待,國民黨能夠謙卑地承認歷史的錯誤,以及馬英九能夠認證自己曾經身為既得利益者的相對剝削,而真正誠實懺悔,讓歷史的過往在相互諒解裡,得到安撫的可能。

  只是,國民黨與馬英九只是單方面地要求臺灣人要遺忘過去的傷痛,像吞火球般地嚥下這一口含辱的氣,卻無法對於當初時空下所發生的錯誤,與以認證與公平的交代,於是,我個人以為如此片面且單向要求臺灣人的含悲,無啻又是一份磨難。

  我們要求的真的很公允,雙向的理解與原諒,就能讓我們在這片土地上重新開始。就像澳洲總理在月前給予當地原住民的深沉道歉一樣,他們的未來才能真正水乳交融地聯結在一起。

  每當看到馬英九,就會讓我勾起求學路上面對種種的羞辱。

  高中時因為拒絕加入國民黨,不喊蔣總統萬萬歲的口號,三番兩次被教官訓斥與威脅;大學聯考前因為不恥在禮堂臨設的蔣經國靈堂上鞠躬泣拜,幾度被老師與教官恐嚇把我退學,甚至不讓我順利參加聯考;大學北上唸書,我的滿口台片子國語,又被班上外省籍的同學恥笑,好似低人一等;唸研究所時,一位教授還在省長調查的專案裡,大言不慚地說本省籍人的智識水準低落,還滿臉鄙夷地自我洋洋得意,殊不知台灣精英早在二二八時被殺戮,再加上國民黨統治的資源分配不均與層層出國關卡控制,能出國的台灣人已屬少數。

  的確,因為我生長在古都台南,家族又牽連上228事變,讓我國小二年級就聽聞228事變,即便當時識字有限,已經開始在黨外雜誌的圖片之中,略知梗概,然後在年紀漸長的大量閱讀之中,讓我與一般接受國民教育馴化的孩子,有著更本土的思維,於是,在許多不合理的壓榨當中,我會有更敏感的傷痛,以及深沉的羞辱感,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人吃人的反文明。

  因為這一份覺知,更讓我在戒嚴體制下,面對更多的不平等待遇,以及隨時衝撞高壓強迫的衝動。

  只是,我是相對既得利益者的弱勢族群,本省籍又沒有顯赫家世,自然只有被人挨打的份,這一口氣自然得悶聲地積鬱著。

  這一口氣,還是有紓解的可能。

  因為承受過族群分裂之痛,以及被意識迫害的傷,就讓我們更不願意將這份傷痛轉移到其他人身上,或甚至如怨咒般地在這片土地上盤旋、循環。

  我們願意原諒與寬容,只因我們體會到共命的必要,以及對於這片土地的責任。但是,我們所能做到的理解,也需要時間與另一方的善意懺悔,因為寬容不是廉價的消費品,可以被人強迫推銷,但這對於國民黨而言,似乎是最難的面子問題,於馬英九而言也是傲慢的只會單方面要求臺灣人而已。

  於我,一位不忍而學習寬容的台灣人,始終等不到一份善意的懺悔回應,卻只有單向被要求放下歷史的傷痛,這又是變相的另一種政治迫害。

  但我沒有恨,依然學習沉重地嚥下這口氣,繼續在被人傲慢對待裡,學習一份溫柔的原諒,因為我知道生命出口的所在。

  國民黨無法說服我,因為狡辯;馬英九不能說服我,正是傲慢。但我願意在別人狡辯與傲慢的對待裡,於痛苦之中思索,台灣的生命力總是在最悲苦裡被激起,融入這份土地裡,繼而開出溫柔美麗的花朵。

  我願意學習著,即使還有嚥不下的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