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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時電子報上看見一張美聯社從德國黑森林所拍下來的照片，德國近日大雪紛飛，圖片中一輛汽車以被淹沒在大雪之中，而後面一棵樹已覆蓋靄靄白雪。

　　我請Rebecca打電話回奶奶家問候，因為婆婆家距離黑森林不遠，希望一切都好，不然光是要她清理前院人行道上的積雪，真可要累壞了這位七十八歲的老太太。

　　祖孫倆聊了快一小時，從天氣聊到歐元匯率，最後是那之養了快一年的兔子亞克柏（Jakob）。婆婆告訴孩子，天寒地凍，家裡的乾草糧食沒了，而Jakob也長得白白胖胖了，所以昨天把它送到屠夫那裡。

　　Rebecca很快地知道怎麼一會事，泰然地接受了這樣的結局。只是等她掛斷電話，小小聲地告訴躺在床上，已經準備睡覺的Isabella妹妹時，話還沒說完，她豆大的眼淚像珍珠灑落，「我的Jakob！我看不見我的Jakob了！我好想念可愛的它喔～」

　　孩子越哭越傷心，整個人癱在床上，就這麼無力地哀嚎著，讓我也為之鼻酸。

　　Jakob是一隻公的小兔子，大約在今年二月時出生，我們三月底利用復活節假期去婆婆家度假時，它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為了Isabella進入德國小學的語言作準備，我把她留在婆婆家，唸了五個月的德國幼稚園，讓她在全德語的環境裡，掌握語言能力，只是婆婆家諾大的空間裡，只有一位老婆婆、一個小小孩，再加上一隻小兔子，於是，Jakob理所當然地成了孩子的好朋友。

　　孩子在婆婆家的五個月裡，餵食兔子的工作就落在她身上，根據婆婆轉述，孩子一天大概要去找兔子數十遍以上，說話、撫摸與逗它玩，有時連婆婆都相信，孩子已經會說兔子話了，因為Jakob只要聽見孩子咚咚咚的腳步聲，就會自然地在門邊張望，圓不溜丟的眼珠子充滿期待的光芒。

　　當然，Rebecca也很喜愛Jakob，尤其她本身屬兔，對於兔子自然多了一份「同種」的親切感，只是她比妹妹年長兩歲，懂事許多，也從自己的父親口中，漸漸知道，在婆婆家養兔子是為了肉食補充之用，而不是當成寵物來玩耍、親愛，所以，她的心理抗拒自然比妹妹緩和許多。

　　其實，婆婆家從我先生五、六歲時就開始固定飼養十幾隻兔子，作為肉類補充品，西南德的「死挖寶」（Schwab）人生性勤儉，自家後院的一大片土地，除了種花蒔草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栽種農作與飼養家禽、家畜，作為民生補給之用，因為他們常抱怨物價太貴，寧願自己種養來自給自足。

　　飼養兔子的工作，在先生不到十歲時，幾乎完全落到他身上，直到他到加拿大多倫多留學，才轉手給我婆婆接管。

　　婆婆常笑說，這些兔子們簡直是我先生的兄弟姐妹，因為先生是家中么子，大姐比他年長十五歲，而哥哥則是年長八歲，他的童年缺乏玩伴，只能跟兔子們玩在一起，每次先生放學，都會把所有兔子放到後花園的大草原上，進行田徑賽事訓練，當時在一旁菜園工作的婆婆，總是看著一大群兔子們，跟著先生的腳邊跑、磨蹭。

　　婆婆拿出許多照片，都是先生與各代兔子們的親暱合照，至今先生依然叫得出各隻的名字，也對他們的習性如數家珍。很難相信，生命週期只有十個多月的兔子們，每年十幾隻來來去去，先生完全能掌握自己對他們的記憶！

　　我私底下問過先生，難道他面對這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兔子，十個月後就要被宰殺，然後進入他家冰庫冷藏作為肉食，不曾感到難過而落淚嗎？難道他沒有把他們當成寵物的心酸與不捨嗎？

　　先生一臉疑惑地回答：「我從小就很清楚，他們就是作為肉食之用呀！怎麼會有這樣的不捨心情呢！」

　　不過，幾隻體能表現最佳的冠軍兔，先生就保留了它們的皮毛，作為冬天放在被窩裡溫暖之用。

　　德國人向來欣賞強者！因此，先生在自家花園所進行兔子田徑賽中，只要有體能表現最佳者，一定兔死留皮！

　　有時孩子在先生的房間看見這些花色不同的兔子皮毛，頗感好奇，先生都會有一長串關於強者的故事，與孩子們分享。

　　Rebecca上小學之前，也曾經利用兩年的春假到暑假期間，到婆婆家當小小留學生，而那些兔子們就是最佳玩伴，眼看那些兔子在初冬就面臨被宰殺的命運，卻在來年春天繼續迎接兔子的新生，她大概也默默接受了這種事實。

　　只是，向來心軟、易感且多情的Isabella，可沒那麼容易釋懷，得知自己的好朋友Jakob，已經做了上帝的寵物，聲嘶力竭地喊著：「我看不見我的Jakob了！」

　　我們安慰她說，Jakob已經在天堂，陪伴著上帝，它一定也很思念在地球的她，雖然我們眼睛看不見它，但它的確存在。

　　「它現在搞不好也在擦亮星星，與推開天空中的烏雲呢！」我超夢幻地說。

　　「不對啦！Jakob現在會先變成星星，等待一段時間之後，還會變成天使去擦亮星星啦！」Isabella噙著淚水，哽咽地說著。

　　「等我們回德國，蓋一棟自己的房子，我們就能打造一座美麗的兔子籠，到時候天上的Jakob就會從天使兔，變成一隻真正的兔子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她當成寵物兔，永遠也不要殺來吃了！」我開出可以兌現的支票。

　　Isabella點點頭，但是淚水依然撲簌地流，嘴裡不斷喊著：「我看不見我的好朋友Jakob了！」

　　直到哭累了、失聲了，孩子才沉沉進入夢鄉。

　　我憐惜地擁著孩子柔弱的肩，這生死無盡的人間，我們要經歷的還有很多重，但是，我們總會走過的，因為在穿越之後，就會發現，生死無異，而我們都只是生死的體現。

　　有一天，我們都會穿越的。我輕輕地在孩子如花蕊的耳邊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