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趁著草地溼氣剛消，而天上的降雨還未落下之前，趕忙幫婆婆撿拾掉落整地的小黃梅（Mirabelle），以及過早掉落的蘋果。

蹲在草地上撿拾落果，可不是簡單的事，長期久坐地腦桌前的我，一下子就出現了腰部無力的問題，甚至連站起來都會發生貧血的暈眩。

　　將落果分為兩堆，一堆是碰撞較小的，小黃梅用來做果醬，而蘋果則作成蘋果泥，作為吃煎餅時搭配之用，至於另一堆已經腐爛、破洞的，就要集中做密閉堆肥，以免蒼蠅、黃蜂滿園子飛舞，也讓草皮滿是爛果泥。

　　只是，該如何分辨果子的好壞呢？有些小瑕疵，讓我陷入左右為難的困境，尤其在不知道婆婆標準的情況下，每一顆揀選都讓我傷透腦筋。

　　一開始，我總是揣摩著婆婆的心意，神經緊繃、誠然惶恐地猜測著，漸漸地我突然從撿拾果子的專注之中，忘了所有的不安，完全聽任著自己的覺知，手指的觸覺、眼睛的視覺、鼻子的嗅覺，讓果子自身散發出的每一份訊息，告訴我該如何歸類，我只是覺受開放地專注，接收著自然告訴我的。

　　有的黃梅看起來寶實，可是輕輕一捏卻軟塌下去，因為有隻小黃蜂在裡頭鑽行；有些蘋果向上處是美麗的紅嫩屁股，可是貼近地面的部位翻開，卻發現在一個小洞裡穿出一條長長的蚯蚓，或者蒂頭處竟被蝸牛狠狠地啃食出一個洞…。

　　每顆果子在我手上，都被我用心地觀看著，他們的前身都曾經是一朵花，在我今年四月復活節時，收入在我的鏡頭裡，經歷幾次初春的乍暖還寒與風雨，打落了許多果子的未來式，但這些殘存的花蕊，在結成果子之後，有的還是等不到金風送爽的秋天，耐不住重量與冰雹的襲擊，提早落了地，才促成與我在夏季的手掌間摩挲。

　　我是多麼珍惜這短暫的緣分，以我指尖的柔軟，再次感謝它們一個季節循環的精采演出。

　　腰痛依然、暈眩仍在，只是我更能領會那每一顆果子的前身，花蕾忍冬、花苞綻放、緊抓枝芽，以及花瓣蛻落、現出果子的艱辛，如今提早重重摔落在草地上，都還留著疼痛的心情。

　　為了不辜負它們的努力，我總是仔細聆聽著他們的微弱呼吸，一點點有氣無力的自由意志，究竟要化作春泥更護花，還是要化現美食甘露滋養人們，完全由它們親口告訴我。

　　這項工作，美麗極了，因為覺知聆聽，我的生命與果子們有了連動，而果子不再只是果子，因為果子是我，而我也是果子，我們在彼此融入的生命裡，緣視一段生命的精采與相惜。

　　春天，我的指尖按著快門，補捉著粉嫩花瓣的幻影。
　　夏天，我的掌心裡覺受傳導，聆聽著那過早落地的遺願。
　　秋天，我只能用想像遙想著那滿園的飽實精彩，生命的另一種向度。
　　冬天，我在哆嗦中祈禱，那來年的素馨，都能熬過那雪白的低溫。

　　生命之美，就在四季的輪替，那是突破時、空象限的存在意義，沒有喟嘆，卻更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