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10 16:56:12京都子
餃子.蒜頭.醋
世居台南古城的我,竟也偏好北方餃子美味,連沾醬也是特講究與偏執的。
家人的口味偏好還是以台南小吃為主,似乎路邊攤就是我們唯一的味覺經驗。而且周遭人際網絡,因為南部省籍情結嚴重,再加上家族力下不准與外省人士通婚的規定,我到念高中為止,沒認識半個外省人,就連半山也少聽見,這果然是蕞爾小島裡的族群分裂證明,一個刀疤似的傷口,撕裂了我們的集體記憶。
從小到大我的五感與知覺經驗,套具現代用語,就是很「台」,不過我自然從沒意識到這份個人經驗的界分,直到北上唸書,接觸所謂的外省籍同學之後,我才知道那份差異。
住宿在校,外食也是生活的一部份,沒了古都滿街的鄉土小吃,我倒也挺適應北方小館的麵食與餃子。
渾實的麵香,有別於南方家鄉的海味,尤其是那帶點潮汐悶濕的生猛味兒,我更愛來自泥土地裡芬芳香氣,尤其那成片白的視覺,讓我有份澄淨的舒服與放心,覺得單純自然的可親。
我常是麵條與餃子交替食用著,每到中午時刻,經過那北方小館,看著白霧水氣蒸騰著,不管是下麵或下餃子,總讓我躲進那成片的白色煙帳裡,彷彿躺在原野上的自在歡愉。
餃子,自然是我犒賞自己的首選,尤其兩眼直楞地看著胖乎乎餃子,在店主的掌間這麼摩娑,指尖這麼一使力壓合,放在木板上排排站著,然後一隊集合完畢,通通像個頑皮的孩子跳進那鍋滾水裡,上上下下洗個痛快的熱水澡。
等端到我面前,個個白屁股地朝向我,這股淘氣勁兒,讓我不禁地身心都大笑起來。
在入口前,我自有特別的儀式,讓他們翻脫地換個調調,以符合我那醋醰勁的味覺。
我會將白醋到進沾醬碟子裡,滿滿的一股酸味襲來,然後跟店家要幾顆蒜頭,放進白醋裡,完全不加醬油地調好我的特殊沾醬。
這招是我從《停車暫借問》小說裡學來的,女主角寧靜與表哥爽然在瀋陽相聚,市集裡吃的就是單單這麼一味,寧靜這位北方大姑娘,就愛一口餃子和著一口醋地吃著,蒜頭也是那麼直爽地喀嚓一咬,老是讓爽然笑得一嘴牙白,說她吃餃子倒像是喝醋般地猛,完全是大剌剌地嗅覺聲張,將酸與臭勁直往他人身上倒。
《停車暫借問》是我自國中開始的最愛,當然也是我愛情想像的原型,也不知看了幾百回,但是這段吃餃子的生動描述,深深地嵌入我的記憶裡。
在台南古都少有吃餃子的機會,但到了台北念書,再加上青春的騷動,吃餃子配上一疊蒜頭白醋,倒也讓我替代性參與了這份愛情的夢幻。
那些年求學外宿,吃了無數次的餃子,也喝了不知幾缸的白醋,與咬了幾串的蒜頭,爽然沒讓我遇著,愛情依舊想像,只是我吃餃子的沾醬偏執,卻也固著了。
每每與友人聚餐吃餃子,大家總愛嘲笑我的沾醬,將氣氛搞得又酸又臭,真不知打哪兒來的壞習慣,我總是祕而不宣、笑而不答,總是回以爽然的笑。
爽然,乾爽自然,一派輕鬆自謂地。
是的,我只能用爽然的笑容,完成自己對爽然與寧靜之間的愛情等待。
一甲子前,曾經遇見爽然,也在台北有名的劉家餃子館裡吃食,只是這位來自中國北方的爽然,有點心疑我這位來自島國南部古都嗜吃甜食的姑娘,熱切地詢問我對這家餃子的美味評價,讓我一時慌張地忘了自己的獨門沾醬。
被爽然迅速的一記筷子,夾起一顆胖乎乎的黃魚餃子餵食,送進嘴巴裡之後,我的舌尖還來不及呼救白醋與蒜頭的支援,爽然看我一臉沒有嘗進美味的欣喜,失望地說:「好啦!一點都不甜,你本不喜歡,對不對?」
他滿臉的失望,我直覺好抱歉,但怎麼也說不清楚,自己不是不喜歡吃這北方味道的餃子,而是我的經驗固著在白醋與蒜頭的沾醬裡,缺少了這味的黏附,我的美味記憶還在重新輸入那份味覺。
如同他給的愛,當我還在辛苦地打破自己對於愛情的僵化概念與框架,試著感受那份無以名知的情感時,我的渾沌與慌亂,卻也讓他受傷地如柳絮遠颺,離開那不同步的現場。
我對沾醬如此的偏執固著,一如我對愛情的想像,寄託在寧靜與爽然的夢幻,走不出自己的個人詮釋,於是,只有遲滯的失落。
那場餃子宴,沒吃出爽然與寧靜的味兒,而我的愛情,也只能消散在風好裡。
今天下午,我吃著熱騰騰的餃子,配上一大碗的白醋與蒜頭沾醬,忽焉想起這段往事,淡然地笑著。
這世間如幻,我還在品味那百味雜陳之後的真實況味,也許酸甜苦辣到最後都是同味,一如生命的滋味,穿越之後,也是悲也無憂,歡也無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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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味蕾的回憶..
始自於那款食物是由誰餵食的初始記憶..
我的外婆給了我許多食物的回想.
就現在養身飲食方式來說.不一定最健康最自然.
但卻是我的最懷念.最懷念...
舌頭是最會害思鄉病的 2007-06-11 21: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