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3 07:31:50京都子

手,還是有了不捨



少,總是夢見。

  但已經是不驚不怖了,不若年少的執持,非得在夢裡幻象之中,牽強地擠出那麼一丁點的關連,證明我們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彷彿前世今生是齣總演不完的連續劇,即使歹戲拖棚,也相信我們終要七世夫妻,來個感動至深地團圓。

  夢與表象世界,終究是夢幻,即便輪迴也是泡影,我在這不可依恃的幻影人生裡,漸漸穿越,也憶起了無漏究竟。

  這多生累劫苦苦相尋,我的妄想一次又一次地被當面甩了門板,吃了無數的閉門羹,終於還是了知,那將我們一次次拆散隔離的門板,竟是我自己的執持心識。

  當我的心識概念裡,依然有你、我的二元對立,「我愛你」就會是那八風一吹,在我幾乎要觸到你的那一刻,硬生生地門板一甩,鎖了我妄想裡戀你的所有出路。

  少,你看過《千年女優》這部日本動畫嗎?虛實交錯的電影與真實人生,女主角也是執意累劫追尋,總在幾乎要碰觸到「美夢」的前一秒,那門重重地甩上了…

  曾經在電影院低聲啜泣,但究竟,還是為了「自己」的妄想而傷感。
  
  人生,到了這裡,在沿路走回心靈原鄉的路上,驀然驚見那心,原是隔放在一個「自我重要感」的箱子裡,執持著那是一份物質,小心翼翼地捧著,要獻給始終將背影留給我的你。

  心,無心之心。

  偶而在天地之美的靈光一閃裡,拈花微笑,了然這心,不過也是因緣和合的現象,毫無自性,怎可能有一份恆常存在的物質形式,讓我以禮相贈與你呢?

  愛,是無須透過心的存有,作為依憑與傳導的,因為在我們的生命究竟裡,從來就是互即互入的一切,我既在你內、你亦在我內,我們在生命連動不曾遠離,何來記得你眼裡依戀的輪迴相尋?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慈悲,也是憐憫自己數世的癡愚,竟將虛幻執持為實,卻未能透徹這實裡是虛。

  愛,成了沒有主、受詞與作用施力的一種狀態,那是一份融入的過程,憶起究竟,成片相續的富足自心而生。

  但,瞬間憶起實相,就代表永無再次墮入物質虛妄的可能嗎?

  我,畢竟阿賴耶識染污極深,像一尺白稠在輪迴染缸裡,泡了再浸、浸了又染,總還是能被幻像勾召,再此顯色。

  毋寧說,這領悟究竟,也是一個自我內觀的無間過程,在阿賴耶識裡的識種,未有完全清除的一天,我終究是在這示現的因緣裡,繼續在自己的心上繼續功課。

  對於如此了知與迷惑的反覆,心性似明又暗的交錯,我安忍地看待著這心識所幻演的電影,難得人身又一世,我就像買電影票進入觀看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看穿這一切不過是電影!

  清晨四點多幽幽醒來,山嵐依然縹緲徘徊,那天色被遮蔽在晦澀之外,霎時,我在蒙昧中猶無了知這昨夜一夢的太虛幻境,終究又是因緣示現。

  夢與現世的相續,如同念頭生滅的無間,那觀心解脫也是未能有所停歇。

  夢裡,你還是那一身白色T恤,只是多了年少時未有的沉沉靜定。

  跨越種種不可能,我們終於還是在一起了。一切都像我妄想眷念裡,造作排演了無數次的美好。

  清晨,我們攜手走在綠草如茵的公園裡,日暖風好,我的手環繞著你的腰,指間在腰際的T恤上磨蹭著,貪婪地想嵌入那白得透亮的纖維裡。

  指尖,是某種秘密通道,無聲地洩露著盤絲般的眷戀。

  忽然,兩名陽光少女邊打球邊笑語行過,那球四方彈跳,落在我眼簾卻是一份心驚。

  手,還是有了不捨…

  我直覺地將你摟緊,作力推你向行道的另一旁閃避,腦中的對話泡泡出現:「不行!這球太危險了,會傷害到你,我們累劫萬世摧肝撕肺的分離,於今好不容易的相依,我即使知道這一切是夢幻,也不要讓美夢結束得太快,我不願…」

  然而,就在對話泡泡幻現七彩,越變越大地幾乎將我包裹起來時,這才猛然驚醒,看見自己再度耽溺一份美好,那識種裡含藏著千萬顆的「自我珍愛」識種,再度發芽、生根,迅速抽莖成長,猶如傑克的魔豆,但那不是帶我向雲端的世界,卻是推入無間黑獄的折磨。

  這繾綣之美,終究是不可依侍呀!

  覺知的剎那,我沒有責難自己的失守,因為我知道這一切終究虛幻,至心懺悔那執虛為實的是自己,無所逃避的也是自己修行路上的功課相續。

  藏密有所謂的夢解脫,那是在夢中開悟超頓的一種方式,即便在太虛幻境也能了知,這一切都是大雨滴泡、碎如聚沫,當下解脫。

  我自知潛修不夠,但,也毫無罪咎,畢竟這千年的輪迴慣性裡,我豈能以人間數載的內觀,就妄想超悟呢?

  但,夢醒交際的剎那,我的確是看清這一切的無自性啊!

  少,已能不驚不怖地看待自己所有對你的妄想與執持,因為我知道,沿路回家的路,天邊依然會有炫麗幻彩,我還是會駐足觀賞,一時忘了那行路的節奏,但,天地有情,還是會成全我的直心,再次聽見心裡的鼓聲,繼續往著一個人的朝聖路前進。

  我相信,有一天我們是一起到達的,請別誤會,我不是說我依然妄想地咫尺天涯的相聚,事實上,在你、我之間的界線消弭時,我們一體的生命,將同時到那個曾將天地玄黃的虛空,一如我們來時路的全然無有。

  我們未曾分離,只是暫時失憶。

  手,還是有了不捨…但是我知道,心開闊於虛空時,那曾因五蘊和合的形體,也將無自性地消融,一如風吹沙,無才是愛的全有。

  夢,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