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13 15:25:53京都子
我漂亮嗎?
某日去托兒所接Isabella回家,在門口等待時,遇見與孩子同班的一位小女生,她笑瞇瞇地地看著我說著:「Isabella媽媽,你好漂亮喔!」
哇!她這一讚美可真非同小可,當下我立刻渾身不自在,低著頭撥撥弄弄身上的衣物,心裡嘀咕著:「唉!怎麼可能呢?總是在邋遢邊緣的我,每次總是匆匆忙忙地從電腦桌爬出來,頭髮也沒梳、臉也沒洗地衝出去,我這怎麼可能與漂亮沾上邊呢?!」我危顫地抬頭望了一下小女孩,老天!我這一幕的窘迫,她竟然也天真地看在眼裡,依然笑瞇瞇地“欣賞”著我,我只好心虛又害羞地跟小女孩道聲謝謝,然後繼續處理內在的諸多噪音。
我漂亮嗎?我自問著,當然不是世間色相的標準與平均值,而是自我悅納的評價,老實說,我一直很逃避這個問題。
從小在南部長大的我,爹爹不疼、姑姑不愛,大家嘴裡的賠錢貨,總是習慣被眾人數落一氣。
「眼睛那麼小,像是脫窗(閩南語斜視的意思)一樣,真是醜死了…」我母親總是那麼損我。
「那張臉看了就讓人討厭,賠錢貨!」父親沒好氣地瞪著我說。
「長那個樣真是醜死了,我看你大概是嫁不出去,還要待在家裡讓我們養,我們真是倒楣呀!」弟弟們也是這般冷嘲熱諷。
至於父母親的眾多親戚們,似乎也沒多大創意地繼續複製這些損我的言語,而我所自保的,頂多是躲躲藏藏地避免被看見,以免又慘遭尖酸刻薄的圍剿。說實在的,我小時候大概也沒他們說得那麼遭吧,只不過長得不討喜,又喜歡皺眉頭,就這麼被當成代罪羔羊,真是冤枉!
長大後我依然很矛盾地存活著,在眾人之中畏瑣隱身,很怕被人瞧見,又是一番毒舌凌虐,但是缺乏被愛,卻讓我有某種渴求,希望被所謂真愛看見。於是,內在暴烈撕扯著,讓我的年少過得有些虛脫。
但我的感官知覺又極其紊亂,被人說醜時,心裡委屈得不得了,但無意間被讚美,卻又落荒而逃,我的心裡找不到一個位置,來接納自己,甚至我也沒有理由讓自己站在這個位置,無可取代地昂然著。
說穿了,我不過是很彆腳吧!連自己都搞不定自己,更別說對自己有多大的接受程度了。若承認自己醜,至少可以像趙傳大聲呼喊:「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自己這般不上不下,倒是落得「既不漂亮,又不溫柔」的僵局,這自我概念的泥沼也就越陷越深了。
到了中年,經歷許多生命事件,原以為自己慢慢地學會愛自己了,也漸漸懂得如何處理外在的雜音,沒想到,孩子的天真,還是戳破了我的大謊言—我始終還是沒能接受自己!
我漂亮嗎?我若接受了自己的生命美麗,如泡不可搓摩的色相,或許已經無所謂了,這反而能讓自己坦然接受來自外部的褒貶融入。就像小女孩的真誠讚美,我不是可以落落大方地說聲謝謝嗎?!
我,還是固著在色相上的分別意識,無法以大圓鏡智如實反映所攝受的種種,於是起妄想、煩惱、無明…。
在校門口揹起書包的Isabella看見了這一幕的因緣示現,在車上她突然開口說著:「媽咪!你也不要那麼害羞啦!我同學說你漂亮,你只要高高興興地說聲謝謝就好了呀,更何況你漂不漂亮,就只有你最清楚呀!你不是告訴過我嗎?每位女孩都是公主,所以你也是漂亮的公主呀!」
受教了!孩子又給我上了一課。漂亮與否不是重點,反而是我如何看待美麗的開闊,只要能如實看見自己,那一刻就能美的沉思。
我猜,孩子是最懂得觀機逗教的禪修智者。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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