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8 08:07:38京都子

反光與否



  心,究竟為何?僅僅真實投射如鏡?或者,了然無物地流洗?


  美秀Miho美術館裡,我仰頸攝受著不反光玻璃的拼接。

  抬頭向上望去,那光的來時處,灰鋼窗框以最低調的簡約,撐持著明亮的卻不刺眼的深灰、桃色系的天窗,溫暖、照見,卻不必然熾烈高張地突顯什麼,原來看見不正是眼、耳、鼻、舌、身的全然敞開,豈止眼識的一方侷限?

  那天窗都是不反光玻璃,於是,殷實地讓日光流瀉、洗刷,卻不反射灼灼的光線,不會落得像喧囂的孩童,在陽光下笑鬧地拿著鏡子,翻弄、抽動那光的反射,驚擾了自然山林的靜謐;僅僅是承接,就不會像那只在太陽下的放大鏡,聚焦、灼傷了只是觀看的善意。

  心的空無、澄透,不正是像那不反光的天窗玻璃嗎?

  神秀曾謂: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與六祖惠能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兩者漸悟與頓悟的意境,不正解釋了那天窗的反光與否嗎?

  天窗若是反光,就像神秀所謂的明鏡,只為清晰地反映、投射那外物的種種,為了落在感官上的寫真,因此,辛勤拂拭,只為了看得更準確、如實。若心終究是為了投射世間百變萬象,那們心就落入被引動的客體,影像是魔,就看見魔,影像是神,就看見神,心馳盪於所有的二元對立,以及外相的分別,豈能輕安?何來自在?

  但,人生終究是大雨滴泡,如同金剛經最後的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我們該看清的實或者是虛?甚至是不實與不虛呢?

  於是,那不反光的天窗,正是惠能廓然無物的頓悟禪意。

  心,空中的不實、不虛,無物,方能無我,無我才有照見的可能。

  影像是魔,川流於心,是魔、非魔、非非魔。
  影像是神,了然於義,是神、非神、非非神。

  一切莫不是因緣合和,就算是看見,不過是時、空向量匯聚的緣視,見都已是虛妄,更何況看見轉瞬後的未見?

  無有分別,即能無相。

  日光.西斜。

  仰頸而視,都成了一方姿態,而心,早已脫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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