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15 01:23:42京都子
口述的扭曲
我的女兒最愛為他們口述，關於他們嬰兒期那段被愛的華年。我很樂意這樣的口述任務，尤其我知道，自己的內在孩子同樣也在傾聽，試圖在溫馨的揣摩之中，自給自足一段恩寵的幸福。
只是，我有時會惶恐自己口述的內容，是否真能萃取、還原被愛的真意，或者我只是加入個人內在空洞的迴音，扭曲了那份愛的真諦？
我何以惶恐至此？
我的母親也常常提起我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口述著我早已遺忘，或者根本不願記起的過去。不是因為我滿懷期待地渴求，而是在她盛怒我始終無法符合其標準的失望、憤恨與自怨時，以過去的優良歷史作為對照組，十大罪狀地數落著我於今種種的不是。
「你小時候最乖了，我被妳爸爸打的時候，你都會趕快去討救兵，或者擋在我面前讓自己被拳頭Ｋ，而且事後還會保證要當女強人，照顧媽媽一輩子…」
「你小時候最貼心，都賺很多錢給媽媽，大家一起逃開這個家庭…」
「你總是用功唸書，凡事都不用讓人操心，讓我在親戚面前抬頭挺胸，才不會被人看衰小、瞧不起…」
母親口述裡，關於我的那段童年，我真的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幾分真實？
我承認自己一直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也是與母親共同承擔家庭暴力的無辜孩子，可是，難道我的童年裡，就沒有歡笑的聲音，以及和平、無染的思緒？我不相信！我終究曾經是個孩子，應該有過最純真的快樂，以及最粉色的夢幻瑰麗，哪怕僅僅是一個陽光午後的巷底矮牆邊，被暖風呵癢地仰望藍天，我還是擁有過不被暴力侵擾的快樂。
為什麼母親沒有看見我這個部份的無瑕歡樂，卻只有那些世故、強裝堅強的蒼白身影？難道她對我的記憶，就只有那緊蹙眉頭、咬著下唇的倔強模樣，看似手握拳頭的憤恨、猛勇，其實卻是偷偷在握緊的那刻，以手指指尖死命地以指甲刨削掌心如刀，為的是轉移那被所謂親情傷害的痛徹心肺！
我知道，我的情緒極度依賴著家暴受害者的母親，甚至，我自出生那一刻，或者更早的胚胎期，就從沒與母親的意識與人格個體分離過。
我以她的快樂為至福，將她的受虐當成自己的切膚、剮肉，她自怨自艾，我必不能感恩歡笑；她呼天搶地，我也無法安止寧靜的身心合一；她潦倒宿命，我就沒能向陽歡呼，憧憬海闊天空的未來；她是家暴婚姻裡的禁臠，我必不能成為那隻虎口倖存的羔羊；她極度自卑、猥瑣，我也僅能低頭如狗，聞嗅那暴力過後的血腥…
但是，我曾是一個活脫的孩子，該有飛揚如絮的傻念頭，甚至聒噪地訴說芝麻綠豆大的歡喜與哀愁。
為什麼母親沒有看出，我是一個活生生的獨立個體，情緒無法被綁架、命運不該被複製，甚至，我的生命我的歌，都應該是我個人的單音輕唱。難道母親對我的希企，就僅僅是在她悲慘際遇之上的毫米，過一個至少不被拳打腳踢的低度要求的人生？
我相信，目睹母親承受種種的非人待遇，那屬於孩子孺慕、血親的感念，讓我極願意擔負照顧她的責任，或許是負咎，也許是彌補，但我知道自己將盡一切努力去承擔幸福來臨前的重量。但是，畢竟我是個細密的孩子，在我內心底蘊的那塊柔軟，還是渴望一份關愛的照撫，尤其在深受父親的種種暴行，自己饑渴的就是一份父愛，或者男子的輕觸與疼惜。
為什麼母親看不見我這部份的女性渴望，如同絕大多數的小女孩托腮等待屬於自己的王子出現與全心親吻，癡迷相信從此就要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難道母親認為我一出生，就有如女戰神雅典娜拿著雷電、神盾，兇殘地以灰眸瞪視，卻沒發現人前張牙舞爪的我，幽暗裡舔蝕的卻是被自己手上武器刮傷的血跡斑斑，療飢體內所有貪婪的渴欲。
為什麼？
母親口述關於我的童年過往，僅有單面的、蒼白的單薄影像，被烈燄驕陽析透，連影子都失去了密度。
這是真實的我？還是母親心中渴欲完形的拯救者？或者是她內心最軟弱的反向投射？
這又是長長的一段追索。生命未竟的自我吟唱。
只是，今日我變成女兒歷史的口述者，有一種必然的惶恐，也有一份勇氣探索的篤定，讓我在訊息傳播的每個片刻，願意敞開，以本覺帶引著我，以最素質的初心，無我地製碼、傳遞，甚至交流與回饋。
口述，大不易。卻也日起有功地照見自己。
偶爾看到這個新聞台，為站長的用心感動！
TO無解：
我也曾遇到家暴孩子，但是經過和媽媽、社工人員一起努力，爸爸終於面對問題，目前情況已經改善。
我發現其實可以找社工人員協助，千萬不要自己面對，因為家庭會傷人，如果孩子面動的都是這種模式，他的心靈與行為都會受影響。
情況必須改變！加油！
版主回應
謝謝你!我們一啟用愛，守候無暴力的世界! 2007-12-02 10:05:00
我也是在家暴中長大的孩子
我原本想說我受到的傷害應該比你們小
但是,這又是誰可以斷定的呢?
畢竟一個傷害是傷到一個人的心
又是如何分輕重的呢?
不過,我很慶幸
因為我有個好媽媽
所以我可以健全的成長
縱使我的心中已是滿目瘡痍
但我還是可以堅強的走下去
分享給你一個我媽媽的口述
她說,我和我哥哥小時後感情超好
明明只是1.2歲的小小孩
可是超愛聊天
常常坐在我家做生意的大桌子上
手牽著手天南地北的聊著
我很喜歡,常常會不有自主的想起那兩個小小的背影
和小小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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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只要每個生長於家暴的人
都會被父母影響
不論是受暴者或被施暴者
只是被影響的大小,和那孩子本身的控制力
對於無解,我想說
辛苦你了
請加油
如果撐不下去,就離開吧
循法律途徑也可以(雖然我本身不太相信法律能做到什麼)
加油
真的...
你還有小孩...
一定要好好教她,像我媽媽一樣
決對不能讓他再變成下一個施暴者...
版主回應
謝謝你的分享，讓我看到你小小單純的背影~如果可以，我願意走向當時的你，緊緊抱住你，輕聲告訴你，孩子!別怕，一切的恐懼都已經過去，我們一起保護你。
請現在的你，好好地疼愛那個小小的身軀，你的內在孩子一直都在，而此刻的你，就是能給他愛與呵護的人，請你現在就注視著他說，我愛你!孩子，讓你等了那麼久，我會照顧你的。
寫這一段時，我一直在哭泣，我知道，愛可以療癒一切，寬恕曾經。
請接受我的綠色療癒之光，我們都能在愛裡撫平傷痕，而你的內在孩子也終將與現在的你合而為一，你是整體的，而且可以給予愛的。
祝福你! 2007-11-06 13:21:14
看著妳的分享
我覺得很感動>__<b
我們有很多共通點耶！
1.都是府城女兒
2.都當媽了(不過我只生一個，但我很愛)
3.都曾是家暴目睹兒(只不過我很驢地嫁了一個家暴目睹+受虐兒，死去之後又活來了)
4.都從小被我們的娘冠以"獨立，不用人操心"、"用功讀書"…
5.我們現在都很勇敢地站出來，為無暴力的世界努力著(我現在是服務家暴被害人的社工喔！只是沒妳那麼勤勞地爬格子啦--網誌平均1.5個月才有產出:p)
過去
我在為孩子口述「他『小時候』」(現在才6歲，但對他來說，5歲以前都算『小時候』)的過程中
會有擔心、迷惑
是由於自己期待孩子不用再像過去的自己繼續承擔那種害怕、桎梏
卻又無法忽視那段過往曾經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生命中
然而，當我決心去面對它時
我發現：孩子有其主體性
他並不是我內在小孩的延伸
要去面對失落、恐懼的是我自己
孩子有他自己的世界
我覺得
"在訊息傳播的每個片刻，願意敞開，以本覺帶引著我，以最素質的初心，無我地製碼、傳遞，甚至交流與回饋"是親子間最珍貴的時光
有時，他問起過去的事(我父親的事、我和他爸爸的事…)、甚至他對這些事的看法
我也會"有一種必然的惶恐，也有一份勇氣探索的篤定"
但從他的回應中
我看見：確實這些曾經發生的事會在他生命中有其影響力
只是，原本"灰暗"可能是我生命的底色
對他而言，卻可能只是五彩繽紛的畫作中多一筆小小的點綴
放開心，我很興奮地看見：我們正在彼此豐富、滋潤彼此的生命
我同意：口述，大不易。卻也日起有功地照見自己。
也相信：因為對孩子的愛，可以讓我們撥開陰霾，看見明天的希望！
to 無解：
打開門，去求助吧！
孩子和妳都需要戶外的陽光…
卸卸你的分享，也感恩你在第一線為這麼多人服務，為你致上最季領！
分享一下你的部落格喔！
我知道，這會給自己許多熱情與勇氣的！
尊重各種社會脈絡的敘事，業會讓自己更有勇氣面對與口述自己的生命。
加油囉！ 2008-05-19 12:0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