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22 15:05:12京都子

小孩也需要小賴床的寵愛


  4/22星期六清晨約莫8:00多Rebecca朦朦朧朧地醒來,這時我已起床約一個多小時了,看看她小手小腳向四方延伸散去,然後停頓了好一會兒,彷彿是慢動作的煙花飛散於虛空之中,停格!只為了呼應於地面上仰望的人的驚呼、讚嘆,甚至是妄想的視覺暫留。這美麗粉嫩黃色的氛圍,讓我憶起才不久前還是小嬰兒時的她,自溫鄉柔軟的夢境中甦醒,不過眼見一時半載,她大概也沒有要醒來的堅強意志,我就悄聲地走開,我心想,我的Rebecca也需要小賴床的寵愛,如同嬰兒時期般,醒來兀自發出咕嚕那種也只有她自己聽得懂的聲音,也許是延伸自夢境的歌曲,或者是反射的發聲練習,反正她是自己王國裡的說話者與聆聽者,不需有太多訊息製碼與譯碼的煩瑣,然後她眼珠子總是轉呀轉地好奇張望,自己沒有迫切的生理需要,就連想尿尿或大大也不需極不情願地下床解決,於是不需人來也就不必大聲哭鬧喚醒人,當然也就沒人打擾地自由自在,大概那個時間就是她自己的空白冒險旅行吧。

Rebecca平日週一至週五總得清晨六點起床,然後趕七點的校車到學校,光是一早上睜眼那一刻,到真正跳上校車前,大概得聽我無意識地重複幾十遍的「快點」,我猜她的心跳被我的焦慮都催逼得有些無奈吧!雖說我也喜歡氣定神閑,或者無事晃蕩,但面對既定的生活行程表,總是不免要有一番折衝吧!

  回到我的臥室,坐在電腦前打稿子的我,心想,小孩也需要小賴床的寵愛,即便是短短的週末兩天,大概也能有不一樣的生活景致與緩和才是。大概過了十分鐘,我再度走到她的小床邊,她已經神識完全如白日金光閃耀,忽然直覺地伸手緊繃要談跳下床去,唉呦!我這可憐被行程表制約的小東西,忽然,我像玩遊戲般地將她如不倒翁般地推向床去,她蓄勢待發的肌肉被這麼一推,全都鬆開了交錯的連結,散成如爛泥一糰的柔軟,她開心地笑了,「孩子!今天是星期六呢!你要不要小賴床一下呢?」我才說完,她的小嘴突然張得好大,綻放出太陽花的大大笑容,她的小頭上下點著,大概這個賴床的點子實在太讚了!「媽咪,我賴床時想看一點自己的書耶!」她嬌聲地要求著,問清是她德國奶奶在復活節寄來的幾本德文書之後,我去為她取來,幫她用兩個大枕頭調好舒適的靠墊,讓她開始坐擁她的書中夢幻,她這背一靠,那臉上彷彿被仙女的神奇魔棒點了一下,有種安適於天地間某個角落的自在,這一方空間之中,她就是自己的國王了,所有的時鐘得聽由她的命令「滴—————————答」響,或者那「滴」一聲就像斷了的針尖,有去無回地遺落了「答」,那某段時間成了一時的永恆,於此的意念間隙停滯,讓她擁有自己才明瞭的滿足。

  我去廚房取來一杯水,以及她用餐前都會先吃的營養育菌素,「孩子!要不要先喝杯水呢?以及先吃你的小三角呢,這樣你不會因為口渴而下床,而你也能夠賴床賴久一點呢!」她點點頭地緩慢喝下水與含著小三角,還跟我要了張衛生紙清一清昨夜的鼻塞,隨即翻開書本,跌入她的想像世界裡,我又躡手躡腳地走開,我想,或許下次能張羅些工具來進行床上用餐,或許能讓賴床更進化,立刻從經濟艙升等到頭等艙去。

  為什麼不賴床呢?雖說人是社會性動物,必然有一定程度的行程,或為與人來往互動,也許是工具地達成某種任務,但在社會性之下,必定也有自然本性的甩賴空間吧!那是我麼的祖先在蠻荒遠古時,沒有文字的框架,毫無語言的制約,更欠缺人際約定的不得不,甚至連自己下一步得做什麼都沒念頭醞釀的天人合一時期,他聽見的約莫是自己的心跳、喘息聲,或者飽嗝、放屁或肚子咕嚕空轉的生理樂音。以天地為床,星辰為被,自然和風是空調,點滴朝露是美容spa,而那太陽金光則是美容回春的雷射,我猜整個天地就像是個諾大又免費的身心靈舒放場,賴床大概是必然的,而不知所終的賴床,更是下一步面臨生存考驗的能量來源。

  為什麼不賴床呢?當我們被一個接著一個而來的行程與計畫追趕著,我們的分分秒秒有如毒龍潭上深深淺淺的石頭,我們僅僅能踩踏、跳躍其上,尚踩不穩甚至還抓不到重心時,我們又得急頓地跳到下一個石頭去,那氣總是不打一處上來地發慌。何不賴床呢?那擺爛似地無邊胡賴,就像來自四方的泉湧,倏忽一下子就將潭水徹底地注滿,隱沒刻度似的石頭,那分秒的時間在全然的生命裡已經毫無意義,整片的潭水邀請我們整個人仰躺著,那水是床,越放鬆就越能毫無失力作用地享受,讓四肢各自以不同的姿態安歇,望著琅琅天空,什麼事也別想地光是將五感放出,讓他們徜徉在天地無邊的遊樂場裡,意念止息了,只剩下單純的存在,漸漸地讓自己在陽光下,有如一坨濃黃奶油般地慢慢融化,化成柔軟四溢的汁液,向八方探索蔓延去,也浮在那潭水面上。

  可以失重漂浮,當然也可以如針尖地深沉,我們隨興地讓藏身在某個快速節奏裡,尚未成型的思索,有如一個錨似地將我們沉沉地拉進黝深不見底的潭水裡,彷彿讓我們的念頭可以深化、再繼續深化,即使來到漆黑、未知的潭底,我們甚至自己都懷疑是否失落了這個念頭,但真正落到潭底的沉澱軟泥裡,微微的碰觸與搔癢,那才是日後折衝於物質人世的暖與軟,那是份真正存在的踏實與落點,未必見容於他人,可能也無法於過於喧囂的世界發點聲音,甚至就連自己也有種未可言說的意念,但這是一種屬於自我生命質地的惦量,也是透視生命的澄澈洞察,只存在於最底層的軟泥裡。

  賴床的好處多得實在不是我這種懶骨頭的人足以言說,但想想賴床的相反是勵精圖治與夙夜匪懈,但這樣的精準也終究逃不過無常的催逼,於是,我自能看似自圓其說地模糊驗證,賴床,的確是讓自己與無常並肩而行的魔幻飛行毯,在好似發呆空想的迷濛中,給人們於成住壞坑的世界,一種若有似無的支撐的力量。

  你說,彈性業已疲乏的大人需要賴床,而小孩能不需要小賴床的寵愛,來滋養那初出之子的稚嫩靈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