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19 14:43:04京都子

家暴苦難的避風港_在心底輕喚一聲阿母

我母親曾經在一次閒聊中,提到自己經常在心底輕喚著一聲阿母,尤其當她被突如其來的家暴摧殘時,她只能在心底生生低喚阿母,彷彿這就能將她自無間地獄超拔出來。當時我聽到這段描述時,感到無比的心痛,加暴對於一個孩子如我,自是另一種傷害,但對於母親這個直接受害者,那份無端恐懼,是我永遠無法體會的。

於是,我嘗試用第一人稱,以母親的角度,寫一封信給那個早逝母親,透過描摩這樣微弱的存在希望,或許能夠體會母親的苦於千萬分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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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

讓我只在心裡低喚著你,就像過去四十多年一樣。

你心疼地將我擁在懷裡,說要帶我坐竹筏從三鯤身到府城去美容,別讓碎裂花瓶割傷的臉給破了相,不僅日後找門好親事困難,女人一輩子的幸福更不可求了。只是之後你的身體持續惡化,黑夜裡我最怕聽到大人們竊竊私語地提起你的病情,總是鴕鳥地希望黑夜快點結束,黎明一來死神也戰敗一回合,而你也可以帶我去找醫生了,原諒當時年幼的我,只自私地想著去除臉上的疤痕,卻不知道即將失去的是慈母寬厚的依靠,那年過完中元後你就突然腦溢血去世,留下我失怙的茫然。

雖然現在我已經是兩個可愛外孫女的阿嬤,但只要摸著我左鼻翼上浮起的疤痕,時光馬上倒流到那個初春午后,在三鯤身老家的廳堂裡,你憐惜撫觸著十二歲的我,以及因淘玩刮下的新傷,至於你未完的承諾,還是掛在安平海風中迴盪著,而疤痕終究詛咒著我一生家暴的痛。

臉上的疤痕無人過問,而婚事當然也被兄嫂們馬虎打發給粗暴的板金工人,只要他一不順心,就揮起那一雙暴著青筋的雙手,蓄意將拳頭如打鐵似地落在我脆弱的眼眶及後腦勺,在慌亂逃竄以致求出無期的絕望時,我只有心裡默默地叫喚著在我十二歲就去世的你!「阿姆!」被毆打的身心戕害與生命安危的分秒中,我只能用力地閉上雙眼,孺慕又哀求地心中哭喊著你!「阿姆!」彷彿每一聲「阿姆!」就能讓我再度躲進你懷裡,無懼丈夫下一秒救致我於死地的嗜血,也讓你溫厚的手再度撫觸我鼻翼上的疤,為我擋去丈夫如雨落點的巴掌與羞辱。

近四十年的家庭暴力走來,外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更遑論身受其害並一直要我離婚的我的女兒,只是他們不知道,長期的暴力固然讓我肉體與精神承受無邊苦痛,人也變得更自卑退縮,但只要在心中輕喚起你「阿姆!」,你的溫暖眼神就如光罩保護著我如嬰孩不驚擾。

「阿母!」再一次讓早已鬢髮斑斑的我從心底輕喚你一聲,雖然我們母女情緣只有短短十二年,但是你當初慈愛的承諾,卻一直呵護溫暖著我,度過所有非人的折磨。願以我臉上的疤痕為記,讓我們在無限的人生道上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