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8 22:21:27京都子
OM~清水道
清晨六點多,一個人從東本願寺拐進五条通,再從五条大橋沿著鴨川,走到四条通附近的清水坂。一個有趣的發現,或許觀光客們都還在甜甜夢鄉中,沿路走來,整個都市的車水馬龍,全是京都子們的奮力演出,上班族的氣喘吁吁騎腳踏車的鐵鍊絞動聲,與市公車裡塞爆的通勤學生與上班族,巷弄間歐吉桑與歐巴桑的門庭灑掃,或許只有清晨這一刻,京都才保有純粹的京都味吧。走到觀光景點清水坂,果然是空城一片,這與我所習慣萬頭鑽動的清水坂,截然不同,沒有各色觀光客的摩肩放踵與笑語,這樣的清水坂有一份空靈迴盪;少了觀光客手上名產提袋的五顏六色點綴,而兩旁商家那些勾人購物慾望的櫥窗擺飾,仍被木門緊掩著,清水坂只剩灰白石階上的微黃朝陽與露水痕漬,整個空氣是冷冽的,八度低溫的高涵氧,給我全新的清水坂。
我將自己縮在風衣的帽子裡,寒意讓我直打哆嗦,血液彷彿動將似地,我的動作有些遲緩,我只能提起一腳蹬著石階,再拖著另一腳放到石階上,雖然如此,我的眼睛還是運轉自如,試圖捕捉去年九月第一次到清水坂的印象,這時突然一陣OM~的吟唱,劃破整片寂靜,那種感覺好像腳尖輕踩湖上剛結成的薄冰般,從那一個小小的施力點上,向四面八方裂開,破了一串的輕脆響聲。我四處張望這聲音的出處,另一聲OM~竟像波浪般,順著我的腦波波動,從耳膜共振到心底,正納悶著,石階上方拐彎處,行走出三位穿著灰色僧袍,帶著頂寬大竹編斗笠,手上托著一只寬大的缽,而腳上穿著竟是我只在民俗博物館看過的草鞋,不是用柔滑藺草,而是粗劣麻繩所編的簡易草鞋,我驚異地心裡「啊!」了一聲,竟被另一聲OM~像裹餡般地包融進來,頓時我的喉頭哽住,心裡頭那「啊!」的一聲,竟變成一枚京都知名點心「夕子」。我望著僧侶的草鞋與裸露的腳趾,踩著清水坂石階吸了一整夜的酷寒低溫,草鞋滲著寒露的冰晶,對比著我套了兩雙毛襪再加上一雙厚實的反攻大陸鞋,當下,我竟然可以感受到那粗麻繩,正摩擦著我心裡的某一部分痛楚,施加重力地持摩擦著,原來,那正是我的「自我珍視」,一直以來我將自己都包裹得太緊,就像我對保暖無所指近的偏執,忍受不了京都的春寒料峭,我可以把所帶的五件內衣通通穿在身上,不誇張的是我幾乎把皮箱內所有衣物一股腦掛在身上,也不管外在實際溫度是多少,自我心裡頭興起的那股寒顫,就足以讓我瘋狂地緊捉僅有的衣物不放。在日常生活亦然,我緊抓不放的就是那股安全感,根本忘了真相如何,我總是防衛過當地應變週遭的動態,搞得自己神經兮兮又劍拔弩張的,又為了撈取漂浮不定的安全感,我漫無目的去依附更不確定的人我關係。我到底在恐懼什麼?我又再保護什麼?恐懼何來?從何自由?
我深入這樣的思考裡,全然無知地呆立在清水坂的石階上,連僧侶擦身而過,我依然如石雕般,陷入時間靜止的狀態。
清晨寒風中,僧侶一聲聲OM~似乎傳得特別久也特別遠,我全身的細胞忽然波頻也深受感動地,緩緩地調頻到與OM~一樣的波長、頻率,那是一種特殊的寧靜,腦中沒有特別的思考,甚至應該是一片空白吧!但心中是一種無限延展的滿足,腦袋有不知名的擴張,而身體是全然放鬆的。
「那就是了!」我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