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

節數：二十六節  字數：約五萬六千

                                                                  Ａ

鬧市裡面的小診所，這個診所是方圓五十公里內唯一的精神科診所，主事者是某知名醫學院行將退休的教授。候診室內依舊是門庭若市，診療室裡…

「不必擔心，她只是精神太緊張，沒有什麼大問題，只要別再對她施加壓力，儘量放鬆心情，很快她就不會再作噩夢了！」

藍帖信一臉和藹的笑容對滿臉疑惑的中年婦人說。

「可是，她每晚都睡不好，而且常被噩夢嚇哭了……」

婦人有些不捨，半信半疑地問。

藍帖信很有耐心地向婦人解釋：「我已經為她做過徹底的檢查，也做了整套的測驗。她只是功課壓力太重，只要記得按時吃藥，放鬆心情，我保證她安安穩穩的一覺到天明。」

婦人將信將疑地擁著女兒，起身走向門口，一邊還回頭看著藍帖信。藍帖信只好回報她堅定的表情，並且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用手在空中比了一個Ｏ.Ｋ.的手勢。

送走了這對母女，護士尾隨至門口，對門外職業性地喊了一聲「下一位！」便大喇喇地坐回了門邊的助理座位。

「剛實習看診總是會發生這種情況，你又長得像明星，一副孩子臉，像這種老婦人只相信老醫生的話，那會信得過年輕人？藍醫師別介意才好。」護士倚老賣老地說。

「哪裡，我也不過來代黃老師的班，以前不曾和這些病患見過面，黃老師的病人不信任我是當然的，我怎會介意？」

藍帖信雖然不喜歡眼前這老護士，但礙於恩師黃繼甾的情面，也不好得罪他的跟診護士。反正，自己只是來黃大夫的私人診所代一天班。根本無關痛癢，倒是要好好多看一些不同的病例才重要！

正說著低頭看桌上下一位病人的病歷。雪白的病歷表上空空如也，顯然是一個初診病患。病歷表上只有一排基本資料寫著：

劉大川，民國二十年三月二十四日生，籍貫河南，性別：男，地址……

門正緩緩打開，一位年輕女子探頭之後畏畏縮縮地走了進來……

藍帖信正覺得有些眼熟？護士卻突然起身擋住了藍帖信的視線，也擋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還沒輪到妳，請在外面等！」護士用半命令式的口氣瞪向她。

「可是明明是叫到２４號，該我了才對！」

女子手持一張順位單，一臉無辜的模樣。

「現在是劉大川，妳搞錯了！」護士糾正說。

「是劉大川沒錯！我是他女兒。」女子猛點頭，彷彿得救般。

「那劉大川人呢？」護士問。

「我是替他來的…」

「對不起！初診必須本人到場，請令尊親自來一趟。」

女子面露難色，正進退兩難……

「劉昀！妳是劉昀！」藍帖信叫了一聲。

護士詫異的轉過臉來，好像在責怪帖信太輕浮，沒醫生的穩重。女子也一臉茫然地望向藍帖信：「我們認識嗎？」

「沒關係，是我朋友。」藍帖信向護士說，一邊站起身將劉昀招了過來。

「醫師，照規定……」護士有話要說。

藍帖信沒等她說完，就堵住她的嘴：「我只是和老朋友聊兩句，不礙事的。」

劉昀看了護士一眼，見她沒繼續阻撓，便老大不客氣的到藍帖信面前坐下。

「妳真的不記得我了？」藍帖信不禁露出一臉興奮與期待的表情。

「我真的記不起來了。你是……」

「鐵雄！科學小飛俠的鐵雄。」

藍帖信坐回了位置，卻瞪大了眼睛，等著劉昀的回應。

「鐵雄？」

劉昀歪著脖子，咬起了左手的指頭，這是她從小養成的壞習慣，每回思考就這樣，神情煞是可愛。

「小雲，妳不記得我了？」藍帖信仍在努力。

「你…是阿信？！」

劉昀幾乎不敢相信，童年時瘦弱的阿信竟變成眼前英挺的醫生。真是遙遠的記憶了，那是小學的時候，他們這群小搗蛋自稱是科學小飛俠，把女生當惡魔黨到處捉弄。這個阿信只因名字有個「鐵」音，就扮起了科學小飛俠卡通裡的老大─鐵雄。

那時一個愛哭的小男生被當成雙面人，整得慘兮兮，連家長都來學校告狀，不過他們倒是沒欺侮過她。若不是他叫出了她的小名「小雲」，她是怎麼也啟不開那段童年往事的。

「妳是搬到哪去了？我們那些小童伴們都沒妳的消息。」

藍帖信有些抱怨，其實他心裡有個小小的秘密，那個祕密雖被塵封多年，此刻卻不經意的被眼前這位姑娘輕輕開啟。

當時的小雲並不知道，她長長的麻花辮子、大大的眼睛是那小英雄們傾慕的女神，只是大家都怕被取笑「男生愛女生」，所以小信也只能遠遠的看著她，等著千載難逢的「英雄救美」的機會。沒想到小雲五年級都沒唸完，就無緣無故匆匆轉學了。

而面對眼前二十幾歲如此標緻的劉昀，藍帖信竟然能一眼認出她來？多年前留在小小心靈的遺憾，竟同時也被開啟了？久別重逢的激動使他充滿興奮…。

眼前的藍醫師還未婚，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埋下了一顆冬眠的種籽，而這顆原本快失去生命力枯乾的種籽像忽逢一陣甘霖，正吸飽了生命的甘露，準備在適當的時機撐破種皮冒出新芽…

藍帖信正癡癡地把眼前見到的劉昀，偷偷配上一個即將發生浪漫的愛情故事。當然，故事的男主角非他莫屬。

「說來話長。我今天是來替父親問診的……」劉昀的提醒把藍帖信從遐思中拉回現實。

「藍醫師！」護士忍不住插嘴道：「外面還有很多病患在等著。」

「我知道了！」

藍帖信對這老護士感到有種厭惡，正了正身子，對劉昀說：「怎麼伯父沒來？」

「我是瞞著他替他掛號的，他一向認為自己身體很硬朗，一般的健檢都不做，更別說來看精神科了。」

劉昀說著低下了頭，面露愁容，令人不捨。

「這樣好了，我今天也只是在這診所代一天班。不如等我下班後找個餐廳，我請客！我們再好好討論伯父的病情。失蹤了這麼多年，我可不能讓妳再溜走了！」藍帖信建議說。

「好吧！我真是太幸運了，真沒想到遇到了你這貴人。」劉昀的臉上，撥雲見日，長長的睫毛下，烏亮的眸閃出陽光。

「一言為定！GIVE ME FIVE.」

藍帖信伸出厚實的手掌和劉昀有著修長手指嫩白細緻的手掌在空中相會，擊出清脆的一響，好像倆人的交情從未中斷一樣。

劉昀的心裡除了少許因陌生帶來的靦腆，更多的是久別重逢的驚喜。當然還有一絲連自己都不知所以然的甜蜜。約好了見面時間、地點，藍帖信體貼的送她到門口。

「對了！忘了問老伯有啥毛病？」

「夢遊症。」劉昀答。

藍帖信看著她走出門外，收起笑容，清了清喉嚨，轉頭向臭臉的護士說：

「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