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夜荷,阿飛畫作



我在睡前有用閱讀「催眠」的習慣，昨晚臨睡前讀創世紀詩刊舊誌，翻到一篇「上鎖」的詩，但這首詩看第二回之後忽然發現：寫得真好！簡直於我心有戚戚焉…。
正好前幾篇貼文在談有關「以象取意」的詩寫法，今天就把這首好詩介紹給朋友們，也順便來給它驗一驗詩吧！
為了不破壞詩的節奏和美感，請大家先讀一遍：

【懷人】 /黃文奇
──為一位不可逆者而寫

久久的我們休耕了一大片
光陰的平原
圈養一群鐵蒺藜，刺
總是為我們授勛

在霧暗的夜裡
用僅存的記憶
替自己擦拭
無心的吻痕

把盲瞳如燈亮
在夜的起點
像一根執拗的香菸
我平躺在時間的唇上
一明一滅

如今你把我從遠方攜回
並帶了酒來醒我
--我曾睡在孱弱的聲帶裡
用夢話自瀆

阿，蘇珊娜
記得妳的裙摺曾割傷我
在你無心的畫圓，轉身

臨別一眼雷
擊我於路口

風編造惡意的煙硝
日光比火災更暗
眼眶以厭食淪陷

今夜妳以黑天使的影子
用無盡午夜編成的髮
垂憐我於小小的城隅
妳賜我以凝視，
用湖水的眼神加冕
藏在妳睫後的符咒
無心的喃喃

窗外偷偷的黑夜沙漏進來
在一盞不太驕傲的燈前
我讓燈別過臉去
不去照看妳勻著月光的臉

那綿密的呼吸
像一絲無邪的繩索
我風箏般的棲息
在妳袖珍的領空

蘇珊娜
夜已經那樣深了
我們把酒叫醒
然後一起溺斃
將身軀存放在床鋪之前
我願意成為被縟
覆於妳畏寒的膚上

阿，我總這樣處罰思緒
罰寫妳的身影，數羊
在筆誤的獨坐之間
我是一片沃土
而妳是血的玫瑰

現在孤獨是一件撲滿
面對鉅額的人影
我用沈默儲蓄
一次妳精緻的眼神

在夜尚未靠岸之前
我不能盹去
那些圍在重重黑幕之外的
是妳所埋設的黎明

我唯有自燃以抵抗，
妳的目光。自海洋昇起
我才能緩緩捻熄

(摘自：創世紀詩刊150期)

因為詩滿長的，如果一句一句解說可能讀的人會很不耐煩？那麼，我就用我的白話來翻譯這首詩了。不過我仍會維持同樣的段落空行以便讀者對照和領悟作者的意象用法。如果其中有誤差，可能是我的會意不正確或解詩能力不足，請海涵。

【懷人】 /黃文奇
──為一位不可能再回頭的人而寫

我們停止接觸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
為了彼此的自尊心，中間圍起了傷害的鐵絲網

在如霧般迷失的夜裡，我只能用剩下的記憶來抹去
自己對你沒付出真心的愛戀

我點起了一根菸在這夜晚
好像點亮了瞎眼，去回味已經逝去忽明忽滅的時光

現在是你用酒來喚醒記憶中的我
讓我在夢裡還陶醉在你的款款春情唸著你的名字

啊，蘇姍娜，我還記得那時你穿著百摺裙的模樣那麼清麗
你輕輕旋轉時那天真俏麗的可愛，現在變成我相思的傷痛
還有你臨別時含情脈脈的眼神使當時站在路口的我深深撼動
從此我就為你食不下嚥寢食難安想再見你一面

今晚你終於化身天使來到我的夢裡
對我充滿愛憐
用你那像下了符咒深情地眼神凝視著我喃喃地說著什麼？

這時窗外的黑暗像沙漏般漏進室內
像要淹沒微弱的燈盞
我刻意把燈推開不去照看
你那像月光那麼美麗的臉龐

你那輕輕的呼息就像一條牽引我的絲線
我像一隻風箏不可自己地停留在對你的想望


蘇珊娜，夜已經那樣深了
可不可以？我們一起舉杯酣醉
然後一起進入夢鄉
我多麼願意抱著你和你相擁而眠

啊，我總這樣用對你的相思來懲罰自己
在每個難眠或失眠的夜晚，你是我所想念的那朵
艷紅的玫瑰

現在雖然在擁擠的人群間，但我還是常感到孤獨
每次孤獨，我就想念著你美麗深情的眼眸

我多麼想念你，在天亮之前我無法入睡，因為，你就是我的黎明

我只有努力保持清醒，努力去重溫你的柔情和眼神，想你一直到你的眼睛成為旭日從東方的海洋初昇。


看完了我的翻譯，請讀者再回頭一一對照，黃文奇是如何巧妙地把他的相思愛語，用一幅幅驚人的影象表達出來。試想，如果你的所愛在細細體會和解構後讀出的甜蜜是否比肉麻兮兮地表白更令人動容？
所以我說，情詩是種劇毒，食用請一定要酌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