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作解人和對號入座
●強作解人和對號入座
──以一首詩的解讀和聯想為例
在網路書寫流行的現代,寫作已不再是文人專屬的「雅事」,寫詩的人很多,很可能比讀詩的人還要多?(苦笑)最常看到的爭議話題是:「這首詩寫得好不好?」
大部份人會說一首詩寫得好?通常必須是:1.看得懂。2.能引起共鳴。
但,懂不懂和能不能感受到詩所要傳導的理性美或感性美,說老實話並沒有一個客觀的標準。
「懂」這件事牽涉到讀者的程度、詩解讀能力;共鳴則和讀者的個人經驗及心理狀態又習習相關。因此,如果會說某一首詩是「好詩」?八成是讀者能感受到上面提的兩回事的至少其中之一。那麼,詩的解讀能力(或誤讀)就成為欣賞一首詩最起碼的開門匙了。
上一篇詩話轉載了一首很特別的詩,大約很多人都會被嚇到。廢話少說,咱就來解剖下面這首詩吧:
《美麗是下載死亡的眼睛》/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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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聳動的標題啊!《美麗是下載死亡的眼睛》?如果要用一般的文法來看作者的匠心?不通不通不通!呵呵,這麼網路世代的新潮標題…我們只好臆測:是不是?意思是:透過眼睛對網路的閱讀這件美事,下載了有關於死亡(消失、消逝、毀滅、結束)的事件?
星子們暈開眼眶,沿著夢生長
幾個城市編織神話
南方,雛菊的祭典熟透死亡
只有白蛾子的臉知道
打著草稿的詩還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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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為什麼會暈開眼眶?沿著夢生長?
最有可能要寫的是:眼睛含淚,望向星空想起了一場夢…
南方應該是故事發生的方向?雛菊一詞給人單純又秋的感覺,卻接著祭典和死亡,意思是不是透過某種儀式/行為或慣性而完成了毀棄的結果/結局?
不過事件雖然結束了?感覺卻未終結(還停留著),因此才會有還在燃燒(作用著)的詩稿。白蛾子的臉使我想起一種有死人面容在鱗翅上的蛾,但作者應該是要引起撲火的聯想吧?
窗前紫藤攀爬的那一方,小花兒叮咚
誰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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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的寫法真是令人激賞!尤其是那小花兒的叮咚狀聲寫法。小花兒當然是安靜的,卻因「叮咚」兩個字而活了起來,連花形和可愛也被聲音的聯想敲醒了!不過紫藤攀爬的方窗只是一個「故事的入口」,小花兒的叮咚也只是有關美好或春天的提醒,重點是窗外(已逝)的遠方時空,有個在天涯的人影…
前世你愛的那個姑娘,穿起
質感良好的舊衣裳,裙襬的風搖曳
水草擺渡天青色水塘
一隻貓迂迴一曲小調,午後纏繞
蔦蘿溫柔髮香,不經意時刻
踮著腳尖溜去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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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終於上場了,當然是那個宿命要被愛著的姑娘。這裡為什麼用「前世」?有兩種可能:一是指已經死去或逝去;另一個是指宿命。接下來寫的是她的詩經中在水一方的古典氣質,以貓的靈巧和小調的韻致來「提味」,最後卻「踮著腳尖溜去遠方」?(姑娘走了…)真是令人惆悵啊!
遠方麥穗尖端,美麗是下載死亡的眼睛。
(你怔忪地走過陸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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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寫的是視角,想像中有古典氣質的姑娘從視線中的遠方麥穗尖端消失了?而括弧中的文字則如一猛棒一棍把讀者打回了現實。走過路橋的是現實的視界,而且是怔忪著的狀態。
在不知名的遠方,你愛的那個姑娘
穿著很潮高跟鞋啄木鳥
來來回回敲著紅磚道,敲碎情歌
叫空氣的寂寞唱破了嗓
你愛的姑娘,將虛無的你湧入懷抱
狂歡,整晚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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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這一段把時空連結起來,姑娘由古代走到了現實中,還穿著很潮的高跟鞋?像啄木鳥(聲音)般走來?這姑娘到底是長得像舊情人或真的是宿世的投胎?還是愛戀的二部曲?可是情歌卻被敲碎了?連空氣也被賦予了寂寞的定義而破了嗓?
最怪的是,姑娘不擁抱真實的你,卻抱著「虛無」(主客易位),原來這裡的你是虛無,姑娘才是現實?)整晚流淚?可見這段愛戀是充滿了無奈,以悲劇收場?
翻過往事一道牆,忘了帶傘
的味覺,麻木灰色街道
城市浸泡日常的失望
站在傷寒背景下,愛的燈火
一盞接著一盞
死亡…
(你怔忪地走過陸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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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終於洩了底,原來寫的是一段往事?只是作者翻越回憶的牆阻回到過去,這裡說忘了帶傘?要說的是「被情感淋溼」,但另段卻用「的味覺」開頭?之後用了逗號隔開,接著「麻木灰色街道」。可能是這首詩裡最不自然的寫法,個人認為應該可以做更好的調整,尤其是「的味覺」三個字。
味覺當然不會被情感淋溼,麻木本是味覺鈍了的形容,卻為了要一併用來形容如行屍走肉毫無生氣的街道(下文可看出)而被移到了逗點之後?從傷寒的背景到愛的街燈一盞一盞死亡…都是為了表達出作者心情的沮喪和絶望。
最後又用括弧提醒了一次(你怔忪地走過陸橋),留下一個想像空間:到底是作者的幻視?看到不存在的男友「你」走過路橋?還是作者是那個惚神走過路橋而憶起這段情傷的「你」本人?只能留給讀者去臆測了。
當然以上的解讀全部都是我個人在強作解人的誤讀,這首詩的真正寫作背景和用意自然必會跟我的說明有所出入,不過這就是好詩的樂趣之處,能提供給不同的讀者不同的想像空間和「誤讀」的機會,對於沒有靈犀或不懂詩技巧或「磁場不同」的讀者,可能在起初的三兩句就用了變化球把他「三振出局」了!那能容許他盜壘或得分呢?
電影有一種「蒙太奇手法」,就是一種利用片段鏡頭的組合,呈現完全不同於原來鏡頭的內容,每個畫面的意義是由組合的鏡頭而非單獨的鏡頭所賦予的,這是一種並置和組合的藝術。詩有時也是這樣,用很多不同的意象或具象跳躍阻斷「非我族類」的閱讀習慣,在這點上說,詩語言是不親善的,是種「隔」和「障礙」,問題是:這種作者刻意設下的閱讀困難是「可解的」或「不可解的」?想必讀者若能跳/翻越過這道駭人的高牆,一定會有更high的快感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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