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梵谷畫作向日葵

●直指菊花的心眼─談詩的聚焦


這麼大朵的向日葵，其實也是我們寫詩的老師！信不信？大家都看過向日葵吧？文章的開頭先來談談向日葵。

向日葵是屬於菊科的植物，說到菊花，大家一定都會想到那放射狀的百千條花瓣，菊花自古和文人雅士糾纏不清：陶淵明「採菊東籬」恭耕南山以明志；李清照「人比黃花瘦」；李後主「菊花開菊花殘一簾風月閑」；翻開唐詩宋詞「菊花」滿地滿眼，恐怕早就取代牡丹得到「最上鏡頭獎」了！就連明清小說中的人物林黛玉都為葬菊花而哭紅了眼呢…

扯遠了，我要說的其實不是因菊花而附庸風雅或把菊花入詩，利用它來提升自己的悽惻或浪漫。我要強調的其實是詩的「聚焦」─以菊科植物向日葵為典範。
同學們一定以為我又在鬼扯？且聽我細細道來。

向日葵因為很大，花的構造特別看得明白，大家都知道是像太陽般的「輪狀放射」，外面幾層金黃如光芒的「花瓣」…錯了！是「花朵」，它其實是「舌狀花」，就是說菊科植物都有這種向中央集合的輪式「群聚小花朵」構造，你以為的一片花瓣其實就是單獨的一朵花。(想想蒲公英吧，每一朵花最後都結成了一個帶著棉絮的種籽，如果不是一朵花怎能結那麼多種籽呢？)而向日葵則是常見最大的菊科植物，有著「頭狀花序」，所以特別容易看得清楚。它外圍是金黃的舌狀花，中央則是日漸成熟較綠暗革質的「筒狀花」。
舌狀花冠長，顏色金黃耀眼，但主要是用來「招蜂引蝶」用的，能完成授粉結成葵花籽的，其實是中間那些縱橫交錯的小筒狀花。
OK,植物生理學上到這裡。來進入正題吧！

今天的主題是詩的「聚焦」。
玩過相機的人都知道什麼叫焦距？簡單的說，就是目標物和眼睛/鏡頭之間的距離。焦距沒和鏡頭「對焦」？那就像大近視眼，模模糊糊…
其實寫詩也會有焦距，也要聚焦！否則就會鬆散無力，像一盤散沙或一隻有氣沒力的軟體動物一樣。寫了半天抓不到重點，看的人一頭霧水…

大部份剛開始寫詩的人都會犯了這毛病：心裡有好多好多感觸或靈感，於是急著馬上動筆一一寫下來。寫的時候又忽然「延伸」或「引申」出了好多「額外的靈感」，於是，當然也要寫下來…如果是靈思泉湧又左右逢源，結果就寫了一大篇「心靈之語」。把它羅列成詩，再取個想要的題目。比較有概念的寫手也許會經過思考，去蕪存菁，留下些真正滿意的句子。
但是，如果只是這樣的手續，其實還是不夠的。

不管詩、散文、小說，甚至戲劇電影，都有一個題目/主題，意思就是說，必有它的焦距，需要聚焦！(你的重點指向哪裡？)
一篇課文行行都是重點，意思就是...根本「沒重點」；什麼叫做「烏合之眾」？就是大家「喬喬咧平大」，亂七八糟沒人領導也不知道方向和目的為何的群眾。詩也是一樣。

詩既然有個詩題，別忘了詩題以下的所有文字和行伍都是在闡述這個題目，為這個題目「服務」。因此，不管你的想像力多遙遠不可限量，最終也要回歸到詩的主題，把焦距調整好對準這個主題，這就是「聚焦」！

看看向日葵吧！舌狀花雖然又長又亮，但是它是為了招蜂引蝶，方向還是指向花的中心！(快來授粉吧！愛我的蜜蜂們...)
筒狀花雖然樸實矮小，它還是包圍著花心旋轉生長！即使它的莖的支撐，它的根拓展和維管束的輸送，無非也是為了那子房中待結的胚珠。
所以我說寫詩要向菊科植物學習，不管花瓣如何扭曲，花形多麼妖嬈，色澤多麼鮮艷吸引人，也要指向那個生命所源自的初心才行。

說到這兒可能又有人會懷疑：寫詩又不是論說文，何必那麼嚴肅？難道字字句句都非要死板板地圍繞著主題不可嗎？

當然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舉向日葵來說明，其實所謂的焦距的意思當然不會是個死板的名詞概念，且讓我進一步說分明：

你看過那些花鳥的攝影佳作嗎？
拍那些神出鬼沒的美麗鳥兒，難道是跑到牠的跟前求牠不要動，乖乖上鏡頭？
又如拍一些實驗室裡細小的真菌，難道能在一公尺外用傻瓜相機嗎？
當然不是，我舉這個例子是要告訴你：焦距不是一個死的數據，哈伯望遠鏡觀察幾光年之外的星體，顯微鏡察看幾萬分之一厘米的病毒，焦距相差何止億萬倍，焦距的遠近和「聚焦」是兩回事，方向才是重點，目的是在「命中/準確」！如果你的詩句是光纖，不管再怎麼扭曲遙遠？也必得要有一端連接到光源，才有用處，這樣懂嗎？

之前我寫過兩種類型的詩表達方式：霰彈槍和狙擊手。就是兩種不同的焦距，一個是點擊，一個是面擊，但重點還是要能打到「目標」。

再舉個例子吧：大家都知道有寫實的畫風和印象派、抽象派…等的畫風，有些印象派的畫必須站得老遠才看得出畫的是什麼東西；而抽象派甚至只能經由視覺然後透過「生活經驗」或「心靈美學」去感受，那麼，要怎麼聚焦呢？

畫向日葵你可以先畫最外圍的舌瓣，也可以先畫中間的筒狀花；你可以畫十幾二十瓣或寥寥幾瓣意思意思，但是每朵花都要指向花心向外輻射長出來，瓣瓣都要對準了中心！你也可以畫側面背面上仰或下俯，可是它必得還是有著完整的向日葵形象。

詩也是一樣，經營一首詩時，詩就像向日葵，每一句詩都是獨立的一瓣，如果是一朵向日葵，不管是舌狀花或是管狀花，舌狀花筒狀花有沒有完整？詩句很多或只有幾句？都要作放射的輪狀排列指向花心，才會成為一朵向日葵，不管是寫實的畫風或是印象、抽象畫？跟畫的大小沒關係，重要的是「畫意」！(跟詩的規模沒關係，重要的是切題！)這就是聚焦。

想像可以海闊天空，詩句可以如光芒四射，但最終都要來得及回歸主題，這才是聚焦。

我看過許多寫手很有想像力，也有足夠的文學內涵，有的文字功力了得或國學/西洋文學根基雄厚，成篇累牘都是光芒四射的妙詞佳句，但是整首詩卻沒有聚焦，就像一盆亂插的花，雖然令人眼花潦亂目不遐給？但是有佳句無佳篇充其量也只是炫耀了才學，算不上成功的詩作。別忘了一朵花也要有綠葉的陪襯才行，不是句句一樣精美互相爭風吃醋才是上品…

因此，不要每句都是重點，每字都是心汁，那也未必是件好事。
如果寫一首詩時，想想這朵詩的向日葵，好好的去安排調整甚至企劃文字和句子應有的增刪和分寸，那才是完美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