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6 07:53:51路痕

每一顆珍珠都是蚌的痛

 

 

圖片/我在蘭嶼拍的陸蟹


●每一顆珍珠都是蚌的痛
──談詩創作的「理性」

這個題目是從新聞台某位善用詩語言的台長的詩句摘取的(抱歉忘了在那裡,作者若願註明請連絡),真是佳句呀!
事情是這樣的,有位詩寫得不錯愛詩且嚴謹的寫手看了拙詩〈不能說的秘密〉給了中肯的回應,引發我寫這個題目:

詩句的成形,到底該不該講求「合理」?怎樣才算合理?怎樣又是不合理?「理性」(Sense) 在詩句中到底佔著什麼分量?或者說詩的造句到底要由感性(Sensibility)領軍?或是理性主導?

誠然,這些疑問實在是多此一問,沒有人在寫一首詩之前就去想這個問題,但是依個人的創作習慣和知識閱歷的不同,營造詩句之時很自然就會有理性和感性的偏好和差別。

首先要先來談談這個「理」。
我們在看一首詩時說的「理」?通常指的是「理則學」也就是所謂的「邏輯」,就是說,這首詩或其組成的詩句、詞語、甚至陳述的內容,是不是合乎「邏輯」?
在科學上的理則學分析方法有兩種:即「歸納」和「演繹」,簡單的說就是透過科學的方法去檢驗分析出前後的「因果關係」或「發展過程」是否合乎「相容性」、「可靠性」和「完備性」。這種分析在科學上是發現謬誤和修正差錯的重要方法,不過對創作行為來說,是不是必要的檢驗呢?

相信大家都知道立體派大師畢卡索,畢卡索的偉大在於開創了立體派畫風,如果你有印象,應該看過一些他的人像畫作,把兩個眼睛同時畫在側臉上;達利的作品更是把達達主義和超現實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些創作當然不合「邏輯」!但卻提供了更大的想像空間和美感體驗。這些創作根本不合我們的生活經驗法則…但,創作需要邏輯來檢驗嗎?

我想,對創作者要求作品必須「合乎邏輯」其實是不應該的,因為作品還在「工廠」內未「出品」以前,是不該為它設下任何的「框限」的,這往往會戕害無遠弗屆的創造力和可能性!但是,並不是無法無天的亂寫就能成就好作品,創作者還是要經過市場機制/欣賞者/讀者的檢驗,才能成為貼上優良標誌的詩產品。

一般詩的讀者所依循的閱讀檢驗方法,當然不外乎「經驗法則」和「邏輯觀念」。意思就是說:如果一首詩的形成或發展,超過了讀者「經驗法則」和「邏輯觀念」能接受/允許的範圍,就不易被讀者接受,更別說欣賞了。
.
話扯太遠,用些實例來談吧!
比如我在新聞台隨意摘取的這段文字:

每一顆珍珠都是蚌的痛
我就是你心上的珍珠
但我在你的眼中看見海洋
那兒的魚,每一尾的嘴裡都銜著一顆月光


第一和第四個句子,剛好可以拿來討論。第一個句字「濃縮」得非常出色,珍珠形成的過程其實是導因於砂子跑進蚌中,所以把這個「痛」活生生的寫出來,代表珍珠的美好結果其實是來自蚌包被砂子「痛的過程」。
這樣的神來之筆如果給不懂珍珠形成過程的人看,可能體會不深,表面上好像不通順,事實上卻也是因其隱含的過程而被「合理化」了。

第四句,魚的嘴裡銜著一顆「月光」?(有沒有搞錯?月光可以算「顆」的嗎?魚又怎麼能銜著月光呢?)
這又是個不合邏輯的句子…如果是保守的衛道之士恐怕會說作者「打散了字盤,隨便撿起來組合成詩句」或在玩文字遊戲吧?
但在這裡作者要表達的,其實是魚在水裡對月的期待或想望(差異/距離的無奈感?)這個「顆」字代表的正是月亮,月光是魚和月的「連結介質」,用「顆」才能使「一道」月光的詩思回溯到「月亮」。
至於魚嘴為什麼會銜著月光?是魚浮出來吐泡泡嗎?(魚有話要說嗎?)呵呵,這就要去問那條魚或作者了…

再來看看管管的一首詩作:

【鞋子回家】/管管

吾的腳答應一定陪鞋子回家
足下才不會失眠
吾只好在吾的鞋子前面鋪好一張鞋子最愛的月光牌地毯
就讓吃不到你,裝不到你的鬼車子
餓著肚子回家

【2009/12/01 聯合報】


這首有趣的詩把足和鞋「擬人化」用戲謔的語法,藉以指涉出人與人(夫妻?)間既相容又相齟齣的微妙相處經驗,算是無厘頭的不講理詩作,也是管管一貫的「怪老子」風格,雖怪誕卻十分「可愛」。
腳和鞋子當然不會說話,月光牌地毯說的是根本沒地毯,被腳放鴿子的鞋和空車剛好是類比的事象,足下說的是不是管夫人?那恐怕要去問管管了。

在詩壇前輩中,最「隔」的詩人莫過於碧果吧?
也來看一首碧果的詩作:


【夜的條件】 /碧果

燈火通明 五顏六色
沒有瞳孔的夜之眼
街景深邃而幽遠
在光的纖毛裡 游移不定
象徵的在表達窗內的世界
黑在 評斷你我
黑在 評斷夢與被夢
黑在 評斷美與醜的纏綿

慢慢消融的是站在這裡的我
因 有風
自轉。
在街角繁殖
一串
屬性為 虹的
呻吟。

【2009/12/09 聯合報】


這首詩中的夜之瞳,光的纖毛,黑的評斷,在街角繁殖一串「虹的呻吟」?
都是違反經驗法則和邏輯思考的描寫,可是都有作者個性化的符徵象徵。至於題目和這些奇怪詞語能不能和讀者的詩思連結,達成理解作者的意圖?可能要因讀者而異吧!

由前面的例子我們了解到,詩本來就是很個性化的東西,一首詩的好壞並不是可以用科學或度量衡來定義的。以前我曾寫過一篇詩論「談好詩」,把好詩定義為「能感動讀者的詩」。詩能不能感動讀者,當然和作者/讀者的閱聽/生活經驗習習相關,卻不一定要合乎邏輯。是故,「邏輯」(或合理性)在創作和欣賞的實施中,充其量只是個參考的因子,文字或詩句是達成詩意的手段。再看看下面這首例子吧:

【望春風 】

當瓷瓶開出花紋時
花朵裡的仙女被愛情眷顧
她輕輕唱出望春風

當小徑曲折迂迴
終於抵達圓形的音樂噴水池
是那拂動人心的望春風

當雪狐在雪地裡蹦蹦跳跳
嘴裡含一粒種籽,渾身溫暖
牠呼出的暖氣有如望春風

當臉頰被燙得發紅
火焰讀出她內心的情書
那一字一句脈動恰似望春風


這首詩裡的「開出花紋的瓷瓶」、「花朵裡的仙女」、「音樂噴水池」、「雪狐含著種籽」、「讀出情書的火焰」…都像「程咬金」一樣突然「殺」出來(實在很無厘頭呀!),不但不合邏輯而且不合讀者的日常經驗,不過如果懂得作者寫詩嚇人的「自由度」,從「事象」去聯想所指涉的「意符」,就會明白這樣的不合理寫法其實是為了命中心中要表現的感受,而且由於這種瀟灑不羈的用詞和天馬行空的想像,使得整首詩更活潑生動、令人耳目一新。
這首詩的四小段結語都是「望春風」,「望春風」這首歌大家都耳熟能詳,除了歌曲帶來的懷舊思慕和相思感傷之外,這首詩裡的「望春風」卻突破了名詞的用法,也成為一個形容詞或一種「狀態」。那豈不是和古詩中「又綠江南岸」中把「綠」當動詞的生動用法有異曲同工之效?
因此,作者在尋思意義的符徵之時,重點是能不能充份表達詩人的意圖,而不是合理性,創作行為還是依循著創作者的主觀意識去調整運作的,至於最後能不能成功達陣?我想,作者的個人特質或作品的風格,才是讀者接不接受的重要因素吧?

(本文引用新聞台部分的詩句恕未註明出處,敬請作者見諒。)

水手 2010-01-07 00:12:13

很喜歡第一首
我覺得魚嘴裡的月光
隱含的可能是眼裡的閃閃淚光

老師真的很厲害!
每次上完課都好佩服~

版主回應
也許你說對
不過要寫者才知道正確答案
誤讀又何妨呢?
2010-01-07 13:07:10
我粉棒 2010-01-06 23:23:33

說的對
不過許多人無法接受艱澀難懂的詩
我也是

版主回應
懂與不懂
那也要看詩人與讀者的交流了
2010-01-07 13:06:04
我粉棒 2010-01-06 21:08:05

^ ^
_ 迎新祝禱事事如意

版主回應
也祝你順心如意 2010-01-07 13:05:03